第068章 翩翩蝶舞 红麻袋

上工的铃铛一响, 青胡渣就从乱糟糟的梦里醒了,他起身抹了一把脸,腰酸背痛, 发黄的眼球上布满了困倦的红血丝, 这些都受难于一整晚糟糕的睡眠。

要知道他就是在码头当苦力的时候,睡在满是鱼腥臭的仓房里,狭窄的大通铺挤了二三十个青壮小伙子,汗臭脚臭、鼾声呓语、甚至于堪比锯木头一样的磨牙声都从未将他吵醒。但昨晚不一样, 颠簸的浪头摇晃着船身,他被那劲头拍到墙上好几次,胳膊都青了一块。

青胡渣从宿舍里出来, 管事还在摇铃, 走廊上抱怨和骂娘的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 年轻的佣工们无一例外垂着脑袋哈欠连天, 都被折磨得不轻。

他们就着热茶吃了粗粮的馒头, 早早地准备上工。这时候管事向青胡渣招了招手, 青胡渣是这群佣工里资历最老力气也最大的一个, 管事让他去仓库里搬一箱厚绒毯上起居甲板, 今天气温又降了不少,凉飕飕的海风专门往衣领里钻, 主人们抱怨了几次。

青胡渣将装着毯子的百来斤编织袋扛在肩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脏背心就上了楼, 他没想到上面竟然这么冷, 一出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下面因为有锅炉房一直烧火的原因, 虽然闷, 但也十分暖和, 封闭舱的好处就在这里。上层甲板则是通天的场所, 风更大更冷,直端端地从船头吹到船尾。

青胡渣送完毯子从二层下来的时候,餐厅外的洋表已经走到了七点半,这时候的天色竟然依旧暗暗的,头顶被厚重的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远处的海浪也不停地向上翻涌,游艇行驶在一片即将沸腾的水锅里,涌起的浪头狠狠地打在船板侧面,一下子将游艇推了一个趔趄。

青胡渣紧紧地抱住侧面的桅杆,才没被这剧烈的颠簸震倒在地。咸腥的海水淋了他一身,风一过,就像被冰针扎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顺着毛孔立起来。

海浪还在继续翻滚,他只能忍着寒风,贴在冷冷的桅杆上不动。在码头工作的佣工都听那些海员说过,海上起大浪的时候,千万不能在外面走,不然一阵风就可能将人卷进海里。

乌云压得更沉,细小的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一会儿一点一会儿一点,弄得他脑袋顶上发痒,青胡渣骂了一句娘,趁着浪头稍微小了一些,抹了一把又挠了挠。

忽然他闻见了一股甜腥味,伸出手一看,半个手掌都红了。青胡渣愣了愣,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以为哪里受伤了,但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点也不痛。

此时一颗猩红的水滴正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里,不是雨水。

青胡渣下意识顺着那方向往上望去。

高高的桅杆尽头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他虚着眼睛,定睛看了许久,天色太暗,只见到了一只红麻袋挂在顶上,随着浪头不断地撞击在桅杆上。

每撞一次,就会洒下红色的雨滴。

·

郁燃是被一个大浪晃醒的,他窝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好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的笑。

两人的鼻尖距离不到一寸,燕时澈幽黑的眼眸含着几分轻佻,已经清醒了好久,从很早开始就一直盯着郁燃,看他耷拉着漂亮的狐狸眼,一脸没睡醒的困。

郁燃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整晚都贴在燕时澈怀里,男人的手臂还搭在他的肩膀上,在船身颠簸的时候将他裹着被子一起拘在床上,所以昨晚才睡得格外舒服。

“早。”

“……嗯。”

甜滋滋的薄荷糖送进嘴里,男人起身换上外套,郁燃又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让晕乎乎的脑袋慢慢苏醒。

他原本很讨厌和别人有身体接触,就连平时出行都避免挤地铁公交车,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燕时澈的触碰没有以前那么敏感,偶尔甚至会习以为常。

青年捧着脸搓了一把,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很不妙。

咚咚咚。

门被敲响,燕时澈打开,是影。

影严肃道:“杨福水死了。”

郁燃和燕时澈对视一眼,换上衣服一起赶到了现场。

现在船上是影和杨观岳说了算,他们把其他人赶回了舱房,甲板上只剩下五人。

这时候风浪比之前小了一些,船首的桅杆下,躺着半截尸体。

杨福水身体被腰斩,现在躺在地上的是他的上半身,白色的睡袍全浸满了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淌,蓄积了一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