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号,高三年级统一离校。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上班主任反复叮嘱,接下来三天要调整作息,饮食规律,不要有情绪波动,提前看考场……车轱辘似的反复一整节课。
下课铃响时一挥手对我们说:考后聚。
临近中午一点,整栋楼又恢复沉寂,杨小羊仍在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她低着头胡乱地把卷子往书包里塞,“你先走吧江晚,我姐姐一会儿来接我。”
“好。”我说,想了想把夹在数学书里那张写好的同学录放在两张桌子之间,“考试加油。”
我起身时被突然攥住校服衣角:“等等……”%喵魔 三点水去%团里做
杨小羊抬头跟我对视一秒随即咬着下唇又把头埋下去,“没事没事!你先走吧,考试加油。”
她低着头,脸快要栽进书包里,两边的辫子不一样高,恹恹地耷拉在脑后,整个人都少了些光彩,头发上也是。
我把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捏了捏,掏出那天在树林里捡到的镶着水钻的樱花状发卡,轻轻放在桌上。
教室屋顶的白炽灯照在上面又反射出尖锐的光落在她脸上。
杨小羊被晃地侧了侧头,看到桌子上的发卡后惶恐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眶瞬间发红,手里的卷子“唰”一声被攥紧,每一条褶皱都锋利地从她指缝中延伸出来。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只是看你没来开会想去叫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又坐回座位上,犹豫着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拍:“没事,我知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完之后她却突然放声大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掉在卷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慌了手脚,翻遍全身找出两张餐巾纸去擦她的泪,纸巾很快便被洇的透明又冰凉。
她边哭边说:“江晚,这怎么办啊,那不是你哥哥吗,这怎么办啊……”
我把双手都放上她的肩膀轻轻压了压:“没事,别哭了,真的没事。”
不知道是在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但是我必须让杨小羊相信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她高考。
外面又开始飘雨,我们的座位临窗,不断有雨丝从梧桐叶的缝隙里扫进来,落在她颤抖的肩膀上。
我起身关了窗户,把风雨声都关在外面,教室前排的灯不知道谁走的时候顺手关上了,屋子里有点暗。
我很自责,本来还抱着侥幸地想那个发卡只是谁不小心落下的,可是她明明自从成人礼那天之后就变得沉默,甚至有点儿躲着我。
“没事了,没事了。”我又换一张干燥的纸巾贴在她眼下沾去泪痕,“不要想了,别影响高考。”
“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啊!你说是不是我看错了,我只看了一眼就跑了,是我看错了对吧!”
她双手抓住我的胳膊抬起头来,眼泪又涌满了眼眶,像是盛了一汪掺着碎钻的湖水,恳求我点点头说她看错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我不想骗她,也不能骗她,因为我们都心知肚明。
只能沉默着。
片刻后,她抽抽鼻子:“江晚,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从小学就喜欢你。要是我早点跟你说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求求你了江晚,你不能这样,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张倩也喜欢你你知道吗?她,她那么漂亮成绩也好,你高考完跟她在一起好不好啊……”
“我好害怕别人说你,我怕别人因为这个欺负你,怎么办啊……”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几乎把自己蜷成一只虾,校服被肩胛骨高高支起,随着抽噎不断颤动。
我张了张嘴,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视线落在两张桌子中间的同学录上。
“希望你天天开心。”这是我最后在杨小羊同学录上写的话。
“别哭了,对不起。”我把手重新放在她肩头摇了摇,尽量轻松地说:“你很好看,我不知道张倩是谁。”
“你可真是,”她听见后猛地抬头,眼睛红彤彤的却有了点笑意,“安慰人都说不到点子上!”
杨小羊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说不清自己是迟钝还是害怕与人有超过界限的感情关系所以下意识地忽略,她说出喜欢的时候我除了诧异更多的是心疼。
我太知道暗暗喜欢的滋味,像没熟透的樱桃,外观鲜艳热烈,咬开尽是酸涩。
她是我见过最活泼又开朗的女孩,应该永远开心,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而不是沉默地蜷起来流泪。
“对不起。”我又说。
“是我应该说对不起,”她用校服袖子蹭了蹭眼睛,鼻音浓重:“我不该这么说你跟哥哥,你们,你们都很好,只是我一时想不明白。真的,我不是说你们不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