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三更合一

一颗悬壶济世之心,活得清白磊落

炎炎烈日, 烤得人心浮气躁。

大旺和二旺这些天都不会在院子里待着了,因为炽烈的阳光把泥地都烤得发烫。

搁在墙角的水盆半天就见了底,刚添上新的, 两条大狗便摇着尾巴埋头猛喝。

喻商枝提起水罐,倒了几碗, 送给在院子里帮自家盖屋的三个汉子和两个半大小子。

胡大树第一个发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回过头,“喻郎中。”

喻商枝把碗往前送了送, “大热天的, 都辛苦了, 喝口水解解暑。”

眼前的三个汉子都是胡家人,除了胡大树, 另外两个是他同辈的族兄弟。

一个叫大山,一个叫大江,两个半大小子则是胡大山的儿子。

三人里胡大树最小, 胡大山最年长,之所以请他来,是因为他帮着自家和族中亲戚盖过不少屋子,称得上经验丰富。

温家不过是要盖一间小的土坯房,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何况他也清楚, 若不是温野菜和白屏关系好,这差事也轮不到他们胡家来做。

如今温家今非昔比, 盖屋这种需要人帮把手的事,有的是人家愿意送个人情。

但当初胡大树本来不想要工钱, 还是被喻商枝和温野菜严词拒绝。

最后说定一天一个人三十文, 顺带管一顿午食。

胡大树往碗里一看, 登时摆手道:“喻郎中, 这可使不得,我们喝点凉水就成,哪用得上这么金贵的东西,这可是要拿去卖钱的。”

喻商枝端来的不是普通的凉白开,而是入夏后家里就常备的酸梅汤。

因为天气一热,温野菜就时常没胃口,喝了这个他才能多吃一碗饭。

胡大山和胡大江一听是这个,也一脸惶恐。

喻商枝有些无奈,因为知道他们为何如此。

因为打算在过几天的大集上做酸梅汤的生意,所以需要许多竹筒作容器。

镇上卖饮子的也都是这么做的,竹筒不值什么钱,去山上砍竹子,拿回来晒干,斫一斫磨一磨就能用,就算客人直接端着拿走也不要紧,但若是退回去,他们也会给客人一文钱。

温家的人各有事做,没空去山上砍竹子,喻商枝想了想,打算找村里人帮忙。

本来他打算做五百个竹筒,大集有三天,周围几个镇子加起来,人口众多,五百个并不算多,但温野菜算了算,最后把数量改成了三百个。

“好些村子离大集的地方远,大多是一早出门往那走的,不可能不带水囊或者竹筒。若是用他们自己带的东西装,一般会抹去一文钱。”

喻商枝明白了,意思就是好些人出门本来就会带水杯,直接用这个买饮子还能省一点钱,何乐不为。

村户人多节俭,这样做的人不会少。

“那就三百个。”

这三百个竹筒的“订单”,最终拆成了好几份,分给了村里的六户人家做,一家五十个。

虽说一个才一文钱,可这事不讲究什么手艺,纯是个磨时间的活,村里人日常少有进项,便是这五十文都赚得很乐呵。

与之一道传开的,便也有喻商枝要去大集上卖酸梅汤的消息。

“这东西拿出去卖便值点钱,自家喝无非就是个解暑的甜水罢了,大家乡里乡亲的,何必那么客气。”

又把碗塞进胡大山两个儿子的手里,“你们两个也别拘谨,多喝点。”

在喻商枝的坚持下,在场的几人还是接过了酸梅汤,一仰脖喝净,随后咂咂嘴,不得不说,在这么热的日头下喝一口这个,确实只有一个字:爽。

喻商枝索性直接把水罐和碗留下,让他们渴了就自己倒,免得推来推去。

三兄弟盘算着这一罐子若拿出去卖,不得值个几十文?当即挥汗如雨,更加卖力地打起土坯。

盖土坯屋的手法,学名叫做“夯土版筑”,古代的长城就是这么修的。

但农村都俗称叫做“打土墙”,因为土坯屋的墙真的是字面意思——一下下打出来的。

这个时代没有水泥,地基都是用石头垒的。

第一层地基用大石头,叫做“砌大脚”。

其上用小石头,叫做“砌子脚”。

有了这些做基础,之后便是拿两块木板,卡出一个厚度合适的空槽,开始往里夯土。

胡大山的两个儿子力气不够夯土,跟过来是做挑土小工的。

说好了他们两个不算工钱,只需要管一顿饭。

这样的土坯房,如果人手足够,快的话几日就能盖好。

温家雇了三个人,只要期间不下雨,十日左右也能完工。

雇更多人并非不行,但家里温二妞和孔麦芽两个姐儿时常出入,汉子太多了,总归不太方便。

喻商枝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进度,正打算转身回屋时,余光看见大旺和二旺嗖地一下窜到了门口。

他心思一动,恐怕是去地里的温野菜和温二妞,还有跟着一起去的孔麦芽回来了。

果然下一刻院门被推开,看见的却是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搀着温野菜。

喻商枝拧紧了眉,赶紧迎上去,把夫郎接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话刚问出口,他就看到了温野菜发红的脸,掌心下的体温也偏高。

不用说,八成是中暑了。

孔麦芽跟着喻商枝这几日,已经随他给好几个中暑的村人看过诊,多少也已学到点皮毛,此刻也在一旁说道:“师母多半是中了暑气,开始时说头疼,后来又说头晕,我摸他额头烫得很,就赶紧和二妞一起往家走。”

温野菜浑身软绵绵的,靠在喻商枝的身上,难受得说不出话。

喻商枝弯下腰,让温二妞和孔麦芽帮忙,把他弄到了自己的背上,一路背着进门。

胡家的五个人也瞅见了这一幕,但碍于温野菜是个哥儿,都赶紧低下头没有多看。

温野菜被喻商枝脱了外衣,放在床上。

没多久温二妞就端了一盆水过来,孔麦芽也送来了喻商枝的药箱。

喻商枝亲力亲为,打湿了布巾替温野菜把汗擦干净,又搬了个痰盂放在床头。

因为他方才看温野菜捂嘴,可能是想吐。

最后趴在床头,半天也没吐出什么。

喻商枝便让他喝了点水漱口,又让孔麦芽拿来了先前配的藿香正气液。

藿香是夏季常见的草药,喻商枝一入夏就做了不少,这段日子陆陆续续有村人过来拿药,没成想今日自家人用上了。

“阿野,起来把药喝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温野菜的中暑情况不太严重,喝了解暑的药,再大量喝水便能恢复。

但是麻烦就麻烦在,温野菜特别讨厌藿香的味道。

“能不能不喝这个,我本来好了,一闻这个味道又想吐了。”

温野菜头疼地厉害,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睛都睁不开。

大约因为病着的缘故,说这话时声调和平常不太一样,有些哑,但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屋里还有温二妞和孔麦芽这对小姐妹,后者听见喻商枝轻咳了一声,旋即明白过来什么,转头对温二妞道:“二妞,这里咱们也帮不上忙,你帮我把采回来的草药收拾收拾可好?”

温二妞自然说好,喻商枝等两个姐儿走后,喻商枝才哄着耍赖的小哥儿道:“一会儿你捏着鼻子喝,就尝不出味道了,过后再用水漱漱口。”

温野菜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捏着鼻子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用鼻子喝药。”

喻商枝解释道:“因为人的嗅觉和味觉是相通的,好些人染了风寒,鼻子不通气的时候,嘴巴也尝不出味道,就是这个道理。”

温野菜皱了皱鼻子,“真的么?”

喻商枝点头,“我骗你做什么,快起来喝药,你若一直不喝,就只能一直难受。”

中暑的滋味不好受,温野菜也知道当着喻商枝的面,他是逃不过这口难喝的药水的,只好慢吞吞地支起身。

依照喻商枝说的,他捏着鼻子把藿香正气液一口闷掉,然后迅速又灌了好几口水下去,就这样,他还是一脸痛苦的神色。

“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喻商枝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无奈道:“要不是我隔三差五给你把脉,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了。”

温野菜依旧蔫了吧唧地翻了个身,从侧躺改成平躺,听到这话,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那真是对不住了,我的肚子就是这么不争气。”

喻商枝不爱听他说这样的话,把人放回枕头上,又弯腰啄了一口。

“今日是我的错,天气这么热,就该拦着你不让你下地。”

温野菜没当回事,眯着眼享受着自家相公的拥抱。

“这算什么,地里的活一天都不能耽搁,总不能因为天热就在家闲着。”

喻商枝叹口气,“先前薄荷冰片做的药膏,你以后随身带着,抹在太阳穴和人中,干活的时候多喝水。”

他也去地里帮过温野菜几回,但每一次都有人上门看诊,他因此被叫了回去,几次过后温野菜就拦着不让他再去,说别再耽误了病患的大事。

“知道了。”温野菜稍稍缓过来,没那么难受,便趁势搂住喻商枝的脖子。

转念想到自己刚喝了药,还浑身是汗,最后只是嘴唇贴着喻商枝的脸颊蹭了一下。

他嘴唇有些干燥起皮,擦过喻商枝的脸颊,一阵酥酥麻麻。

小两口在屋里温存了半晌,喻商枝又让温野菜喝了两杯水,才起身离开屋子。

院子里唯一的一片阴凉处下,孔麦芽和温二妞把一些长在田间地头的常见药草铺了满地,温三伢也加入了进来,一人一个小板凳,正在往不同的笸箩里分拣。

这些药草生在地里,便是杂草,有些可以剁碎了喂鸡鸭,有些鸡鸭也不吃,便只能扔掉,但在郎中的眼里皆可入药。

喻商枝注意到这次又多了不少的茵陈蒿。

算来已经是最后一茬了,再晚些时候采就太老,只能扔进灶台里点火。

他上前看了看有无错漏,见孔麦芽一脸认真,便没有多言,先去了柴房,把先前晒干后磨碎,放进麻布袋里储存的一些药材拎了出来。

还有三五日就要去赶大集,药烟再不卷起来,就要来不及了。

于是这个下午,温野菜在屋里休息,胡家兄弟在院子里忙着夯土,喻商枝则领着三个小的在屋里卷药烟。

药烟计划买三文钱两根,是大多数村户人家都负担得起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