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一日,大寒。
夜晚十一时三十七分,遮打道皇后像广场前,明黄色警戒带从丁字路口一路隔至最高法院大楼,限行区内,两队警车七七八八停在路边。
这次行动由O记B组总督察司文芳亲自带队。
两个小时前,龙和道附近发生大规模黑帮火拼,巡警赶到现场后,认出领头肇事者为和胜会皇后码头坐馆路岭,且双方都为和胜会社团成员,当即向警务处发出求援通讯。
未料那路岭沙胆滔天,穷凶恶极,见警方持械包抄,竟无半分收敛之意,即刻派两名马仔炸毁了龙和道的东西两处进出路口。爆炸余威径直轰翻了赶来支援的巡警车辆,阻断区内警员火力不敌黑帮,路岭挟持附近四名宵夜食客作为人质,并当场击毙冲锋队警员两名,混乱中与其马仔驾驶改装重机车,雷鸣轰响中杀出重围。
司文芳于九龙总部收到消息,速点O记B组二队全员整装集合,从旺角出发,经红磡隧道飞车过海,于湾仔绕道会同后援警力共同追击暴徒。路岭与其马仔经岔路口不断分散,最后只留精英心腹跟随同行,在即将接近行人隧道尽头的一刻,只见他径直飙高车速,车身左倾,方向打死,下一秒离合骤松,凭借动力漂移过弯。转入主干道后,面对身前左右二辆并行轿车,车速不减反增,油门再给,与右侧一辆平治轿车几乎贴身擦过,紧追其后的警车来不及反应,即便落力刹胎,仍在惯性作用下轰上平治车尾,登时车毁人亡。
火花飞溅里,路岭如同车神附身,无视身后连环追尾惨剧,重心再度前倾,公路王者川崎巨兽四缸高转,无怒自威,咆哮中压轮变道,疾驰飞离。
司文芳面色严峻,油门未停,猎猎风声中对讲下令,仅留二小队协助巡警处理现场,其余人员继续追击,话音刚落,总队频道即传来指示,雪厂、德辅、金钟三带人流密集,尽可能将目标拦截于昃臣地段。司文芳还未及开口,一声坚定“yes sir”便抢快一步切入频道,女人愣神一刻,旋即怒声喝斥道:“纪山,调回2号线,你留在现场!”
“Sir,这次我一定会将路岭绳之以法!”
“纪山!”
年轻警探充耳不闻,加足马力,发动机曲轴转速一拉到顶,司文芳厉声连唤,半晌未见回应,切回队内2号线,刚要开口,便听见身侧传来引擎的长啸。身旁超出一辆警用机车,车镜内纪山头盔面罩拉开,目不斜视紧盯前方,眼前刘海迎随劲风狂舞,四气门燃油喷射式爆发,车身红白涂装如同白昼烈火,划破干诺夜色,巴依尔重机如猎豹出击,转眼便甩开司文芳与警队众人百米距离。频道内司文芳难掩震怒,连声喝令:“纪山,回来,禁止擅自行动!”
高速行驶中的纪山无法开口回答,时近午夜,干诺道向兰桂坊方向的车流渐丰,街边路灯将公路景色烘成了明黄的暖调,绰绰光影间,路岭身下的漆黑机车无论贴车还是变道,皆似穿梭鬼魅,紧随其后十余个车位距离,巴依尔在纪山驾下却同样爆发出了惊人威力,闪烁警灯化作蓝紫色流星,追缉之势比肩雷霆。
二人间距愈来愈近,只见路岭忽然切入左行车道,上身伏近车头,右手按在离合,顷刻之间,四退三档,油门加力,轰鸣间曲轴万转,他的右手自油门忽松,重刹之下,机车后轮负荷失衡,随惯性反向倾斜。车身倾斜之时,身侧一辆双层巴士喇叭急鸣,车胎擦过地面,发出一声尖锐警告,路岭却置若罔闻,继续推把左压,上身与地面几近平行,车尾逆时针一百八十度倒旋完成漂移,下一秒巴士司机怒不可遏,推开车窗就骂:“叼你母嗨啊死扑街,你猫咗嚟渣车?每日咁多人死点解冇见你死?!”
机车停在路边,路岭单腿支地,拉开面罩,巴士司机惊魂未定,连声怒骂,路岭望了一眼远处追击的警车,回过头来,掏枪上膛,目标司机眉心,两枪连发。一枚爆头,一枚再补,司机喷溅的脑浆好似被爆米花机炸开的玉米碎屑,黄黄白白,飞舞半空。枪声刺破宁静,没了司机的失控巴士,当即向街边护栏冲去,车上乘客尖叫中乱作一团,车门闭锁无从逃生,却无一人敢靠近溅满脑浆的驾驶座位。
路岭面上带了一点冷笑,再度抬起枪支,从左到右次第击碎巴士一层车窗,玻璃大片落地,好似夜间落下一场暴雨,声如裂帛,清脆琳琅,在巴士撞毁行人带时引发的爆炸奏鸣中,如同三角铁切入一支管弦协奏的华彩片段。惨剧近在咫尺,路岭第三次抬枪,瞄准巴士后方的其余数辆小型轿车,一枚子弹送予前侧车窗,一枚子弹送抵司机侧颈。他六枪扫臂连发,分秒未停,此刻最近一辆警车与他距离不足百尺,其间三辆轿车打头一辆因司机扑街,半道急刹,导致身后几辆同样反应不及,发生连环追尾,面前是火光冲天的车祸现场,路岭毫无留恋地转过了身,看向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年轻警官。
一匪一警,四目相对,警车油门给到最高,高速行驶的机车冲击力足以直接碾过路岭,但纪山仍无半分减速之意,而路岭方才数弹连发,后座力已将甲盖震至龟裂,指缝涌出的血浸没了枪支的握把,弹匣仅剩最后三发,他面无表情,平稳抬起右手,瞄准对方面门。
第一发子弹擦过纪山耳尖,猎猎冷风中带起血沫半丁;第二发便紧随其后,以三倍音速排空而至,虽以毫厘之差错开脑门,却将纪山上半左耳彻底削去。耳尖的肉块转眼便于疾风中消弭无踪,剧痛滞缓半秒后袭来,近距离中直接刺激脑部神经,鲜血淌过纪山的侧颈,流进他的衬衫衣领,纪山牙关紧咬,仍然并未松开按在油门上的右手。路岭两枪未中,弹匣里最后一枚子弹,瞄准了警车的左侧车镜。弹匣打空,在纪山即将追至的生死末秒,路岭丢枪上车,面罩重落,左手按启播放,右手瞬飞三档。
巨兽表盘记数直破一百八十大关,改装音箱中Kurennai与引擎齐声轰鸣,yoshiki鼓点密如暴雨,toshi嘶声力竭,风驰电掣中,路岭伴随滚奏变道超车,沿昃臣道转半山方向,一路急驰而去。
面对现场满地狼藉,纪山终于无法再忽视不理,他捂住左耳血流不止的伤口,拿起对讲机,飞快道:“目标逃往中环站k出口方向,事态紧急,Sir,请求立刻封锁宾妹广场!”
午夜零时十二分,百名警员与三辆冲锋车全副武装,围聚大葛楼附近街道。司文芳将B组划分六支小队,一至四分别由东西两道包抄,五队绕背潜入,司文芳则亲率六队正面突破,纪山听完安排迅速出列:“Sir,请问我在几队?”
纪山头缠雪白绷带,司文芳瞥他一眼,冷道:“你回车上处理伤口!”
纪山咬牙:“我伤势无碍,sir,请让我参与行动!”
“刚才你一意孤行,激怒目标,平白造成无辜伤亡,”司文芳语气严厉,不容置喙,“这笔帐回去再算,现在你是伤员,听从指令!”
“本人谨以挚诚宣誓,竭尽所能,绝不畏惧,正直诚实,执行职务,sir,请让我参与行动!”
纪山目光坚毅,朗声背诵警队毕业誓词,司文芳与他对视数秒,眉头紧蹙,时不容耗,终于松口:“跟五队。谨记听从指令行动!”
“收到!多谢sir!”
与此同时,法院一楼图书馆厅,三道人影正贴墙缓慢步下楼梯。半个钟前路岭与同伴在皇后像广场前岔路口会和,撬开法院大门铁闸闯入一楼,砸开图书馆雕花玻璃大门,藏身于内。
“路哥,出便已经叫差人包围,我哋点行?”
(路哥,外面已经让警察包围,我们怎么办?)
“雪厂个边嘅弟兄都已经畀差人捉到,嗰边差人更多,大佬,不如冲出去同佢哋鱼死网破啊!”
(雪厂那边的兄弟都已经落入警察手里,那边警察更多,老大,不如冲出去和他们鱼死网破啊!)
路岭一掌扇到小弟脑门,怒道:“死低B,你同边个鱼死网破,三个人冲出去叫自投罗网,系咪嫌命太长?”
阿南捂着脑袋,敢怒不敢发:“仲唔系路哥你走就走,仲放歌,跑路随身都带CD机,系咪惊人哋唔知你走咗去边?”
(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往哪边逃跑?)
路岭却冷笑:“唔听歌你飞乜车?”
阿南猛翻白眼:“有随身听你仲系都要用音箱,车飞咁爽,宜家命亦快飞,爽歪歪啊!”
路岭懒得同他一般见识,转向包仔道:“差佬嚟人太多,唔好走,我同阿南畀你掩护,你回车上搵大哥电话,call09175238,嗌佢搵人嚟边接应(喊他找人过来接应)。”
包仔得意比个“ok”手势:“教父号码我点会忘,放心好,落车前我就call过。”
路岭闻言大怒:“噉你仲问我点行?!教父点讲?”
(那你还问我怎么办?!教父怎样讲?)
“佢宜家就喺太平山附近,马上就嚟。仲问路哥你几时去泰国?”
(他现在就在太平山附近,马上就来。还问路哥你几时去泰国?)
“泰国?咩啊?”路岭闻言愣了半秒,随即反应过来:“Elias嗰件事?”一皱眉,“真系好鬼烦。”
阿南道:“大佬你又要畀人帮手又嫌帮人好烦,你叫鸡系咪都唔畀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