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
用来充当临时客房, 提供给白衣修士休息的房间内。
夜深了,白衣修士在经过了连续多日的奔波之后,等洗漱完就立刻躺到了床上, 早已被身上的疲惫拖入了沉睡里。
他好不容易才能再次找到一家允许他留宿的客栈,一碰到许久没有触碰过的柔软的床,很快睡死了过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忽然出现的古怪响动。
先是有几声轻微的“咯吱”声从棺木中传来, 这奇怪又零碎的声音响了几次之后, 便停了一会儿。
等“咯吱”声再次在棺木中响起时, 频率却和之前的不同,陡然变高了。
从断断续续的轻响, 到变得越来越密集, 声音也越来越大,等到最后, 竟是直接变成了指甲挠着棺材板的刺耳的声音, 一下比一下急切。
在这些连绵不断的响声过后,棺材中又响起了与这些抓挠棺材板声音不同的, 要更加轻一些的衣服摩挲在棺材内壁的声息。
两种轻重不同的声音交织着, 很快就重合在了一起,抓挠的声响变得越来越大, 白衣修士就算睡得熟,没过多久也被这些刺耳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迷茫地挣开眼睛,还以为是门外有什么野猫或者小动物在挠门。
但等到清醒一些之后, 他又立刻想起自己已经找到可以留宿的客栈了, 不是在荒郊野外的时候凑合的破庙之类的地方了。
这酒店的装修看起来挺豪华的, 住上一晚的价格也不算低, 怎么可能会有乱跑的扰人清梦的小动物?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声音并不是夜里乱窜的小动物们发出来的, 而是来自……那装着他过世妻女的棺材中。
白衣修士一惊,睡意顿时消散了个干净。
他摸索着打开灯,明亮的白色灯光照得他眼前一花,一晃神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棺材里怎么可能会有声音发出来,是自己太想他们了吧……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消停了几息的棺材之中,竟是又发出了阵阵抓挠木板的响动。
就像是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被困在了棺材里,焦急地想要出来似的。
白衣修士听到声响,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跑了下来,扑到棺木上,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响动,急切地问道:“晓月?晓月是你吗?你怎么……”
棺木之中回应他的,则是更加剧烈,也更加急躁的抓挠声。
难道,难道她们又活过来了?!
白衣修士脑子一热,便劈开了棺木,下一刻,一道人影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猛地扑到了他身上。
“晓月?”白衣修士唤着妻子的名字,将人紧紧搂住。
不过他在短暂的激动过后,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妻子的身体,依旧是如尸体一般的冰冷,甚至身上还隐隐传来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他心下一惊,很快从和妻子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准备松开妻子,仔细看看她的情况时,却发现妻子的力度比以前大了许久,手指用力抠在他身上,怎么都拽不开。
“晓月?晓月你等等……”
刚“苏醒”的妻子可没空等等。
散乱的长发之下,她的嘴长得奇大,狠狠地一口咬上了白衣修士的颈间。
“啊!!!”
白衣修士惨叫一声,瞬间被妻子从脖子上撕咬下来一块皮肉,鲜血喷涌而出,他忍着剧痛,手颤抖着,却也没有直接甩开妻子,而是抵着她的肩膀,将人稍稍推远一些。
“……晓月你这是怎么了?!”
女人的鬓发凌乱,在死去之后,被白衣修士精心打理过,想让她体面着离开,特意为她带上的珠钗早已不知所踪,其他小一些的头饰正勾着她的发丝,从发髻上坠落了一大半,将那几根头发崩的笔直。
要是寻常人早该痛到捂住头发,要将头饰摘下来了,但女人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或者说没有任何感觉似的,完全没有在意这些把她的头发扯得到处都是的头饰,只是一个劲儿地想往白衣修士身上扑去。
她喉间发出非人的咆哮声,在尝到鲜血之后,牙齿不断开合,发出刺耳的磨牙声。
白衣修士一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一手试图撩起妻子的头发,将其别到她耳边,却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张泛着青白的脸,和一双……完全没有眼白,全都布满了黑色的眼瞳。
“这、这是……”
白衣修士就算再想和妻女团聚,在看到妻子的异状和古怪的举动之后,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妻子,还是一具冰冷的,早已去世多日的尸体,只是为什么……死去的妻子却能如活人一般动起来,在棺材里挣扎,还能攻击别人?
然而不等他有时间去细想,巨大的棺材之中,又是坐起来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是白衣修士的女儿。
小女孩穿着她生前最喜欢的粉色裙子,同样被白衣修士好好打理过的头发和母亲一样,也是凌乱不堪,上面带着的绒花早就掉了下来,拽着发丝,垂在肩膀上。
闻到血腥之气后,小女孩也坐不住了,嗓子里发出渗人的咆哮,手脚并用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直直扑到白衣修士脚边。
白衣修士在看到女儿也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之后,心下又是惊喜又是恐惧,不等他仔细打量,小女孩就张开嘴,猛地一口咬上了他的小腿。
他的妻子和女儿……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衣修士闷哼一声,手上和脚上同时用力,挣开了不断在他身上撕咬的母女俩,拖着腿跑回床边,往床上一摸索,找到了随身的佩剑,将其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母女两人见猎物逃脱了,双双抬头,漆黑得不见眼白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衣修士,喉咙里又是发出古怪的咆哮之声,继续往他身上扑去。
白衣修士正要拔/剑,但一握上剑柄,整个人就顿住了。
他实在不忍心伤害妻子和女儿,哪怕她们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
狠不下心来的白衣修士只能用剑柄抵着母女二人,尝试和她们沟通。
但这一大一小早已变成了没有神志,只知道进攻,被魔气所驱使的尸傀,白衣修士脖颈处和小腿上的伤口的血还没有止住,越流越多,滴落在地上,很快就积攒成了一滩血水。
不管他对妻子和女儿说了什么,她们全都是一副毫无反应的样子。
因失血过多,白衣修士感觉自己的已经开始发晕了,恍惚一瞬,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只好狠狠心,用力推开母女两人,趁她们被猛地推开,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躲到了这间临时客房自带的卫生间里面。
白衣修士好险才将卫生间的小门关上,紧随其后的母女二人就将门板撞得哐哐作响。
卫生间只是属于房间套间内的一部分,上半部分是玻璃,并不牢固,在持续不断的大力撞击之下,很快就变得松动了起来。
白衣修士用力抵着门,脑子里一片混乱。
先是早已死去的妻子的女儿重新“活”了过来,再是“复活”的妻女二人试图攻击他,在他身上撕咬,并且她们的力气也比生前大了好几倍,他差点就要拦不住了。
……难道这就是那些流传在凡人之间的志怪话本上所说的“诈尸”?
不对,这不可能啊,凡人不清楚这些事情,只是图个乐呵看一看罢了,但他身为修士,是再清楚不过的。他的妻子和女儿出了意外,母女二人的神魂都消散得一干二净,是断然不可能再有机会“复活”的了。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这么绝望,亲自背着她们,要带着她们回家。
可是现在……她们又能活动了,不再是毫无声息,只能安静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了。
会不会,妻子和女儿,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卫生间的小门上的玻璃很快就在女人一刻不停地用头撞击之下,裂开了一道小缝。
女人身上快要干涸的浓稠的黑血糊在破损的玻璃上,看起来即恶心又吓人。
白衣修士偏偏还无法离开,见玻璃快要顶不住了,他迅速矮身坐到了地上,只能希望这小门下半部分用木头做的地方,还能再抵挡上一会儿。
此刻的院落外。
两名修士刚买好了夜宵,不小心走错了一条路,绕到了这处空置的院落边上。
“哎哎哎,你说你,怎么指的路啊,我们这么跑到这儿来了?”
个子稍微高一些的修士不满地对胖乎乎的修士抱怨道,“刚才我说要往右边走,你偏要走左边,看,迷路了吧。”
“没有迷路没有迷路!”胖乎乎的修士嘴硬道,揉了揉眼睛,四下寻找着路牌,“奇了怪了,这地方怎么没有路名啊。”
高个修士也注意到了,跟着胖修士跑到附近看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标识。
“糟了。”高个修士说道,“我们是不是跑到酒店还没开放的区域来了。”
“好像,好像是啊……”胖修士挠挠头,回道。
酒店未开放的区域不在地图里,这没有路名,没有指示牌,他们怕是真的要迷路了。
现在又是大半夜,也找不到酒店里的工作人员,更别提白天一直在酒店里来来回回接送顾客的观光摆渡车了。
酒店又大,他们这么乱走一通,该不会越走下去,离酒店大楼越远吧。
“夜宵都要冷了。”高个修士叹了口气,“我心心念念许久的炒面啊……”
胖乎乎的修士听了,吐槽道:“炒面明明可以用纸鹤点,你非要出来买,现在好了吧,等炒面冷掉了我们怕是都还没找到回去的路。”
“怪我?!”高个修士不乐意了,“刚才可是你看的路!”
胖修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不得路,平时能摸回酒店大楼已经不错了。”
高个修士自知理亏,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下去,“这、这还不是因为刚才装着炒面的包装袋出了问题,忽然松了,我得低头系一下……”
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了,平日里也常常斗嘴,两人吵了一阵,便冷静了下来,去找路回酒店大楼。
他们走着走着,在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的屋子亮了灯,便猜测应该是有个巡逻的工作人员之类的,想上前问路。
可他们走进了这处院落才发现,这里空旷得很,只有一间屋子在亮着,而屋子里面,还不断传出奇怪的撞击声。
“咚、咚、咚——”
两声频率不同的撞击声之外,还有隐约的……野兽的咆哮声?
……不可能吧,酒店里面怎么可能会有野兽?
两人面面相觑,离屋子又近了一些。
房间里的撞击声越来越大,除此之外,他们就没有听到其他的响动了。
高个修士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看看什么情况时,忽然听到房门内好像有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