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床上吱扭儿作响,交错的人影投在纸帐上。明瓦窗没关严,晃入几丝微寒晨风,透过浸着乳香的纸帐落在身上,冰冰凉凉。
颜九变一睁眼,便觉身上痛痒交加。低头一看,遍体尽是淤青红痕,身上开了个染铺似的。床上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有几个水部刺客从薄衾里钻出,白净的身躯上伤痕斑驳交加,尽是昨夜左楼主留下的凌虐印迹。
床边瘫着一滩血泥,瞧不出人样。可不一会儿便会有土部刺客来将此处拾整,不留半点血痕。颜九变冷漠地看了一眼,下床抖索着从衣桁拿起衣衫盖在身上。夜叉总爱在床笫之欢时变着法子折腾人,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首颈分离。颜九变是她最中意的一人,虽说折磨得比旁人都要狠些,却也不致下杀手。
“伤膏还有么,水九?”
“没了,得向木部再讨一些。”
“那得小心,在那之前别被左楼主折腾死了。”水部刺客们朝颜九变僵硬地一笑,嗓音沙沙哑哑。
刺客们整好衣衫,各自出门。颜九变咬了咬牙,拖着疲累的身躯爬上观音阁阑干,飞跃而下。
轻身功施展得还成,颜九变心里一松,却在踏上银杏树枝头时倏地脚滑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一旁传来细碎的笑声,颜九变恼怒地抬头望去,只见八角亭边围坐着几个金部刺客,扛着砍马刀朝他抛眼色调笑。左楼主不在时他们是能放肆嘲弄人的,金部刺客都是些历经刀光血影的狠角儿,最看不起做出卖皮相的勾当的水部,觉得水部里都是些以色侍人的孬种。那几人轻蔑地朝他吹了声啸,捏着手同他作了个媾合的手势,旋即像鸟雀似的叽叽喳喳地发笑。
“昨夜厮混久了…”
“…水部的……活该遭万人欺压…”
颜九变心头火起,悄然按上玉扳指,这玉韘侧边开一小口,微微一推便能让银弦射出。兴许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天蚕线缠上那群刺客的头颈,将他们于无形间绞得四分五裂。
扳指一动,弦线倏时飞出,在日光下微微地泛着鳞光。金部刺客们似未察觉,只咬着耳朵说些闲话儿。颜九变心里一喜,忙操动弦线往他们袭去!
谁知这时从旁忽地探来一只手,那手上握着支方从树上折来的、挂满鲜红山里果的树枝,只灵巧一旋,便把他射出的银线绞作一团。可怜那天蚕线还未触到金部刺客的一枚发尖,便被卷得乌七八糟,打着旋儿收了回来。
“我入你娘的…又是谁!”颜九变气不打一处来,循着那树枝望去,只见罗刹鬼正站在他身旁,将鬼面顶在头上,一手把满满的山楂果抱在怀里,另一手握着那枚树枝。
金五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面无表情地嚼着酸果儿。良久,好不容易咽了一口,才含糊道:
“不要动手。”
颜九变快要气得喷火:“怎么又是你!”
这同他搭伙的、叫金五的罗刹鬼三番两次地坏他好事,虽说是他的接应人,先几日在中州钱家时就往他背上狠踹过一脚,险些踢断了脊梁骨。如今又出手扰乱他天蚕线,着实可恶。
“别在…寺里杀人……嗝。”金五在吃果子的间隙里艰难地说话。
“谁定的规矩?”颜九变冷笑道,“左楼主尚且未说过不准同部之人自相残杀,我杀一两个污辱水部的人都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