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慕之前和承桑祁约好了,半月后在钟须废鼎见面,他就告诉承桑祁幽夜珠的消息。

进入这里之前,他在外面找到了等候已久的承桑祁。

以及他身边的人。

“这位就是蓬莱岛的长鱼未央少主,之前林兄你让我帮忙联系他,我就一直留意着了,这不,幸不辱命,把人给你带来了,长鱼少主是真难约啊,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承桑祁说着就哥俩好的把手往长鱼未央肩膀上搭。

长鱼未央往旁边站了一步,避开他的手。

碧绿的眸子看向他,浅浅颔首:“蓬莱,长鱼未央,幸会。”

这戏唱完了,人自然该散,场子里的看客已离得七七八八。谢韫便也起了身,往楼下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劲,扭头一看,顾随之正怔怔站在原地。

“云野,”谢韫回来拍拍他肩膀,顺着顾随之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这是——”

他未尽的半句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对面包厢的垂帘被人轻轻巧巧撩起半边,楼下飘洒着金红纸,顶上高悬着琉璃灯,一双含情目流转在光怪陆离间,被秾丽纤长的眼睫盖住了,只完完整整露出一颗眼下小痣,似是有些恹恹,摸不清是乖顺还是乖戾。

“我去,”谢韫嘴角喟叹一声,瞧见这二位的神态,顿时福至心灵,“小将军,你艳福不浅啊。”

他边打趣人,边张望着再去看,一扫过去正对上夫浩安的一张脸,两人大眼瞪小眼,谢韫简直要喊出声来:“怎么这姓夫的赖子也在啊!”

还同顾随之的新婚夫郎同一包厢听了场戏。

谢韫猛地捂住嘴,不说话了,只偷偷拿眼睛瞄顾随之。

他这会儿倒是机灵起来了。

顾随之余光注意到他这番动静,心下腾起点遭人抓包的怪异,可墨寻前天夜里的话忽的又响起来,撞得他胸口生疼。

——“原来小将军真将自己视作正人君子。”

他自认为做了二十年的君子,行事落拓、不屈权贵,从没使过什么腌臜的手段,行得正坐得直,却被墨寻那晚的话弄得哑口无言,甚至于生出点心虚来。

心虚些什么呢?

——“我在意自己的生死,何错之有!”

——“就连你,不也只忧虑心上人的生死安危吗?”

墨寻那晚的话占尽了理,叫他无从反驳,难堪极了。

他想开口说并非如此,可他的确因着对方拿郁涟性命作赌烧了两三天的邪火;他想反问不该如此么,喉头却因青州城内万千家寻常灯火而难吐一字。

他的满腔私欲追逐着在意之人的生死安危,他所耳濡目染的忠骨脊梁,却又让他不得不背负北境三州的海晏河清。

——“云野,你要的太多了。”

他越来越看不清墨寻,这人的柔情蜜意和咄咄相逼都来得太轻易,这两种情绪困住了北境的小狼,像是煊都铁笼外缠绕的、生着倒刺的藤蔓一般,分明被扎伤流血的是他顾随之,对方却总是适时地缩回尖刺,露出点脆弱柔软的新枝来。

这人委实太会让自己难堪。

譬如现在,他最后那点端方凛然的皮囊好像也被这猝不及防的相遇撕开了,瓦舍勾栏里,君子秉性破破烂烂地飘落到戏台上,同那些飞撒漫天的金红喜纸无异。

墨寻噙着点笑看他,他又忽的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来。

实在很不舒坦。

这人怎么总是如此惯于流转风月场?

顾随之胸口堵得慌,再待不下去,转身就要走,却听对面遥遥传来熟悉清越的声音。

“云野!”

顾随之只当没听见。

谢韫连忙拿胳膊肘撞他:“干什么这是?你家夫郎叫你呢!”

顾随之拿眼神剜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神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