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之转头就告状:“你看,他说你长得丑!”
林慕:“……”
他没听错的话,难道不是变丑?
然而幻境中的顾随之也不是好糊弄的,能由着他挑事,“我说的,是你。”
他戏谑道:“老人家,这次听清了吗?”
“老人家……”顾随之笑了一声,嗓音压低,隐隐有股风雨欲来的趋势,“你还评价上了?”
他索性离开了林慕的身体,一手揽着人,从后往前把人拥在怀里。
眸子里阴云翻滚,“离远点,劣质赝品。”
八卦永远不会停歇,传闻只会越传越离谱。
于是,在墨寻尚不知情中,关于他的事情又一次在上清派中风靡,更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
且无论各种五花八门的流言,唯一一点深受众弟子肯定的是,这名凡人定然受极了他们掌门云槐仙尊的钟爱!——某几名弟子极力笃定。
虽说很难想象,向来淡漠无情的掌门会对某一个人关怀备至的画面,才使得众人愈发好奇。
所以,咱就是说,为何还未听闻掌门收徒的消息?
对此,负责侍候墨寻的几个童子或许能够明确地告诉他们,收徒估计是不可能收徒了,倒可以给你们收个“掌门夫人”。
“……”
此刻,那些传闻墨寻暂不得知,但他却也是遇到了苦恼之事。
前头刚刚知道魔域攻打修仙界,难怪这段时间见到殷云槐的次数缩减了不少,作为修仙界第一门派上清派的掌门,在这种紧要时刻自然是悠闲不到哪里去。
不过,谁又能想到,身为敌军头头的魔尊,不在战场前线坐镇魔族大军,竟然偷偷溜进了修仙界,溜进了第一门派上清派之中……
墨寻的表情很平静,他平静地端着一盏清茶,慢悠悠送入口中,感受茶香在唇舌间弥漫,芬芳馥郁。
若没有一团黑漆漆的雾气飘荡在旁边,氛围可以说是十分悠然惬意。
可惜,没有如果。
浓郁黑雾中浮现出了魔尊的面容,与殷云槐如出一辙,却是邪性狠戾,隐隐发红的双目又如血泣沥。
墨寻不想知道他是如何溜进修仙界,又是如何在不惊动上清派的结界,乃至凌霄峰的护山大阵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对于主角这种生物而言,一切皆有可能。
更何况,魔尊与殷云槐,本质上而言就是同一个人。
虽说墨寻不太明白他们之间的联系,但总归是没有主角不能做到的。
倒是这会儿忽然看见魔尊,脑海不由浮现这几日睡得不太安稳的夜晚……只能说,自前几日,魔尊或许便已经一点点地侵入进来了罢。
如此念头划过,墨寻便仿佛感觉到自己额上的青筋在跳动,是他大意了,但还是按耐下稍显不虞的心思,专注目前发生的大事件,语气淡然地说道:
“攻打修仙界是你的主意吧?”
然而,这显然是明知故问的话语。
魔尊冷笑,嗓音有如砂石磨砺的暗哑:
“师尊见着弟子的第一句话,便是要提这个问题么?”
倏忽,黑雾翻涌,他逼近了手端茶盏的青年,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漆黑雾气几乎要舔.舐上青年白皙的脸颊,恶声道:
“没错,除了本尊,师尊觉得还有谁可以命令魔族大军?”
墨寻下意识闭了闭眼,便感觉睫毛似乎扫过了什么,太近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一点点。
魔尊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仿佛回到了之前在魔域第一次见对方的时候,凶残戾气,但似乎又暗藏着极致的妒火。
当然,魔尊是该生气,该嫉妒的。
气师尊毫不犹豫离开自己,又妒这几日所见到的——即便,那也是他自己。
更重要一点,是他意识到了,哪怕自己表露心意,无论是身为魔尊,还是一如以往受师尊喜爱的弟子殷云槐,却始终无法令师尊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
在空中飘忽不定的黑雾愈发浓郁,像是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般,空气的温度降低下来。
墨寻看着,忽然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
“不要闹了。”
似是在安抚一只濒临失控的猛兽。
虽然不想承认,但墨寻清楚一切因他而起,抛开其他因素,魔尊的这些行为落入他眼中,就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然而,从未有过情感过往的墨寻,终究还是无法理解,情爱这东西有多磨人。
不然为何又说,历情劫,历情劫,既是情意,也是劫难。
墨寻只看到了表面一层,当然并不是说对方表白了就一定得接受,这就是道德绑架了,但已经身处在劫难之中,尤其是一方哪怕偏执黑化亦不愿放手的前提下,走向便不是自己所能预测的了。
在他略显无奈的嗓音落下,可这短短地几个字,却未能起到丝毫安抚之意,反倒令魔尊的面容更是扭曲了几分。
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墨寻眼眸微微睁大,望着前面一团黑漆漆的浓雾,骤然间炸开般扩散了好几十倍,偌大的浮云殿尽数笼罩在黑雾之中!
他并未看见,外面的天空,以凌霄峰为中心的数十座山峰,蓦然暗沉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气象变化,让留守在上清派内的弟子或长老皆徒然一惊,正直魔域攻打修仙界的关头,疑是敌人入侵的画面浮现在众弟子脑海中,顿然警惕地四下张望。
不过,在这种突发的变故中,上清派结界乃至护山大阵却毫无动静,这也是众弟子仅仅只是警惕而没有惊慌的主要原因。
在护山大阵下,任何邪祟皆不可苟活。
却无人知道,魔尊与他们的掌门云槐仙尊为同位一体,无论是上清派结界,又或者是凌霄峰的护山大阵,对魔尊而言想要不引起注意不过轻而易举之事。
而前线的战争,到底只是为了引走殷云槐的注意力,使得魔尊的潜入更加通畅无阻罢了。
是的没错,前线打生打死,只为了魔尊从后方更好的偷家(?)。
倒是这座浮云殿被殷云槐下了禁忌,令魔尊多花费了一番功夫,却也仅此而已。
然而此刻,墨寻由始至终的态度,无疑让魔尊本就岌岌可危的不稳定的情绪,深受刺激,暴戾再也无法掩盖。
冲天而起的漆黑浓雾覆盖在凌霄峰上空,遮天蔽日的厚重乌云伴随着猩红雷鸣宛如世界末日——
这一瞬间,上清派上下众弟子均惊骇地抬头,望向浮云殿的方向,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敌——袭!!!”
*
此刻,身处在浮云殿,爆发出滔天魔焰的漩涡中心。
墨寻表情怔愣地看着眼前一幕,像是不太明白,怎么一言不合就发疯了呢。
但情况却容不得他多想,被对方泛着血丝般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墨寻便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墨寻注意到,像是有丝丝缕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符文,一点点地爬上了对方的面孔,这并不陌生,正是与之前魔尊佩戴的那一张银白面具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墨寻倏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恰在此时,天际飞来一道剑光好似惊雷炸现,瞬息劈开了浓郁的黑雾,落入到浮云殿之中,将前面魔尊凝聚出的面孔一分为二!
来者在锋芒消散中现出身形,寒霜似的眉眼,身影高大挺拔,一袭华贵白袍,正是云槐仙尊——殷云槐。
他将墨寻护在了身后,目光锐利地直射向前面剧烈翻涌的黑雾。
“魔尊!”
飘飘散散的纸钱雨,迷了墨寻的眼睛。
他从睫毛上捻下片白纸,背后就被重重一击,重生后孱弱的身体差点呕出血来,跪久的膝盖青青紫紫,这下疼得他直皱眉头。
老家仆浑身缠着白,满脸都是鄙夷,微微用鼻孔对着墨寻的脸:“才跪了多久,谁让你在少爷灵堂动弹了?”
一个赘婿而已,还真当自己癞蛤#蟆能吃什么好东西,登堂入室就可以做主?
领了苦差事陪墨寻守灵的老家仆本就一身怨气,此刻瞧着墨寻这副狼狈模样,心底暗自舒爽。
墨寻一蹙眉,刚要还嘴,想起自己现在身份却生生住口。这里不比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他更没了之前算得上富贵的家境。
脑子里回过来的记忆告诉他,他只是个冲喜的穷赘婿而已,家里排老四,性格窝囊被看不上,只有皮囊还不错。
当地大户人家顾家嫡长子体弱,冲着他皮囊和八字来冲喜。喜没冲到,过门的当天,还冲得生生让人家少爷咽了气,也难怪家仆都能责难他。
恐怕他的地位,还比不过老夫人养的鹦哥,墨寻苦笑着想。
可守孝这几天,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家仆,属实是太过分了,明里暗里都在阴阳怪气他不上台面,此刻终于逮到机会体罚墨寻,就差把嫌恶写在脸上。
是人都有三分血性,更何况墨寻自诩脾气没那么好。
“知道不该动了?”家仆见他没反应,脸上露出分转瞬即逝的得色,小声嘀咕。
“就知道这么个大男人,长得好看的多半是狐狸精,能冲什么喜...”
可抬头,就瞧见墨寻弦然欲泣模样,涨红了脸,剩下半句话硬生生噎在嘴里。
貌美的青年睫毛微颤,没有血色的薄唇轻抿,头发凌乱,眼里含着水光:“我知道自己笨,家里看地也不行,被顾家关照守个灵堂都要出差错,您教育得是,只是...只是...”
他嗓音哑下:“只是想到少爷才刚二十,二十啊,大好年纪却...”
“我刚刚越想越难过,不停在想为什么不是我替少爷去死。”
“我能替少爷死,可我不是什么狐狸精,我爹说了,狐狸精都是骂人不检点的话。”
“我知道我没本事,但我对少爷非常真心,所以我愿意入赘,也绝对不会朝三暮四,死都是顾家的鬼!”
“你不可以说我是狐狸精乱勾引人。”
墨寻和顾少爷自然没什么情愫,可这不妨碍谁要当他是狐狸精,他能替顾随之哭坟情真意切,仿佛俩人早就郎情郎意。
他声音越来越清楚,懵懂却又耿直,好似不谙深宅规矩的乡野村人。老仆噎住了,想劝住这个突然发疯的土包子,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慢慢接近。
“谁准你妄议少爷,大晚上灵堂喧闹!”
顾老夫人脸上悲色显然更重更真,被侍女搀扶着,前来看灵堂的情况。
“这...这...”这下吓得刚刚还跋扈的仆从一身冷汗,两股战战趴在地上。
谁能想到这三更半夜,顾老夫人还能思念死去的儿子,跑来记挂。
这下可惨了,触了顾夫人这时候的霉头,还说新来的女婿是狐狸精,他今夜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墨题。
果然,顾夫人咳嗽两声,声音变得严厉。
“我这刚进来,怎么就听到你个下人责难墨公子,无法无天!”
她倒真不在意墨寻是死是活,本来就是个漂亮的摆设,可个下人都敢在灵堂妄议这赘婿清不清白,简直是打顾家的脸,打她那尸骨未寒的孩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