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墨家堂屋外头,卢彩梅和墨德贤面面相觑。

“你怎么让随之进去了?”墨德贤有些不赞同,“娃儿说了要单独同江轻尧说话呢!”

“你这老头装什么?寻哥儿同轻尧说了什么咱们又不是没听见,这不是都说完了吗?那随之巴巴地过来给咱家哥儿送吃的,我还把人拦在外头,那像什么话?”卢彩梅压低了声音,对着她男人斥道。

今日江轻尧母子二人过来,卢彩梅和墨德贤原也不想让他们进门的。可他们过来时大张旗鼓的,赶了两辆马车,一路上招摇过市,引得村里人许多人都跟着过来瞧热闹了。

墨德贤说把人放进来,让他们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他们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回,卢彩梅想想也是,这才将人放进来。

原是想说清楚后就将人打发走,可中间墨寻又出来了,还要单独同江轻尧说话。

墨德贤和卢彩梅想着自家哥儿是个有分寸的,而且家里屋子不怎么隔音,堂屋里说什么话,他们站近点儿便能听得一清二楚,便依着儿子的话出来了。

出来后他们夫妻两个站在左侧门边,林氏和江家的下人站在右侧门边,默契地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里头的话。

听到江轻尧苦苦哀求,甚至还立了契书求和,林氏牙都要咬碎了。

再听到墨寻半点儿不给人留情面,毫不心软地拒绝,她更是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方才忍气吞声给卢彩梅和墨德贤道歉,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来之前同她儿子说好的。

自打墨家退亲后,江轻尧便再没去过学堂,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法子挽回墨寻,半点儿心思都没用在学问上。眼瞧着自己天资过人的儿子沉迷情爱,短短几日憔悴了一圈,还为了一个农家哥儿荒废学业,徐氏和江广乾都坐不住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依了江轻尧的,让林氏过来赔罪。

不能让儿子继续这样荒唐下去了,先把人娶进来,后头的事儿可以再想法子。

想得明白是一回事,心里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看着一向矜贵的儿子放下身段同一个农家哥儿求和,林氏对墨寻的恨意又多增了几分,这个小哥儿凭什么这样作践她儿子?!

她在堂屋外头听了一会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最后还是回了自家马车里。

江家的马车就停在墨家的篱笆外头,林氏在坐了一会儿,便看见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年轻汉子径直进了墨家的大门,那汉子同卢彩梅两个说了几句话,便进了堂屋。

他进去后,江轻尧的小厮江福对着他的背影嘀嘀咕咕的,似乎在骂人。林氏将江福叫过来问了几句,听完江福的解释,她眼睛一转,心里又有了主意。

*

江轻尧从堂屋里出来时面色十分难看,他强笑着同卢彩梅两口子道别后,便同他娘一道儿离开了山榴村。

他走后,堂屋里的气氛颇有些尴尬。

“顾大哥,你今日又上山啦?”墨寻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是,没走多远,就去前日设的陷阱那里瞧了瞧。”顾随之心不在焉地回完话,还是没忍住将话头扯了回来,“那位江公子今日又同你道歉了?你怎么同他说的?”

话音刚落,顾随之便后悔了,他这么问好像是在质问墨寻一样,可他有什么资格呢?

他心里堵得慌,声音也有些僵硬。

墨寻倒不以为意,只脆声道:“我说我同他绝无可能,让他不用再白费功夫了。”

顾随之眼睛豁然一亮,面上也松快了许多。

他想了想,又温声劝道:“你若想找人帮你看胭脂,我也认得几个用惯了胭脂的人,不然我帮你找他们来看看?”

“你让江轻尧的表弟帮忙,少不得又要同他们家有牵扯,到时候江轻尧又有借口缠着你了。”顾随之故作镇定地帮他分析。

墨寻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解释:“我,我就是听说他外祖家里的胭脂做得特别好,所以想同他表弟请教一下。”

“他表弟不是不会做胭脂吗?”许是怕墨寻后头失望,江轻尧临走前又格外强调了一下这事儿,顾随之自然也听到了。

“我有位同袍,是府城人士,他家世代从商,家里有位妹妹惯爱搜罗胭脂水粉,听说几十文到几百两的胭脂她都买过,应当不会比江家那位表弟差。正好那位同袍过些日子会来咱们这里,我请他将他妹妹也带过来可好?”

翌日一早,江轻尧便带着林秋过来了。

林秋同墨寻年纪相仿,身形略比墨寻高一点儿,也是一个俊秀的小哥儿。他胆大活泼,面上时常带着笑意,说话有些混不吝,最爱同墨寻玩笑。

不知江轻尧怎么同他说的,这回过来,林秋明显心存防备,不像上辈子那样同墨寻亲近。一上午的时间里,他只在看那几样胭脂时,多看了墨寻几眼,多同他说了几句,其余时间都是默不作声的,墨寻问他话,他也不是很愿意回答。

江轻尧冷着脸瞥了他几眼,他仍是无动于衷。

即便知道两个人熟悉起来需要时间,而且江轻尧对林秋那么冷漠,林秋对他的前未婚夫不热络也是正常的,墨寻还是有点儿失落。

他竭力向林秋释放善意,殷勤地同他说话,后来又将顾随之给他买的几样糖糕果子都拿了出来,给林秋吃。

许是吃人嘴短,林秋吃了他的杏仁乳酥,终于是待他热情了一点儿,虽然仍有些戒备,但也愿意同墨寻闲聊了。

为了招待林秋,墨家今日中午也做了饭。这顿饭规格颇高,米是用的寻胭脂换来的大米,煮的白米饭,菜也是农家难得一见的好菜,鸡蛋豆腐不必多说,还杀了顾随之前日送来的野鸡,熬了鸡汤,又做了一个野山菌炖鸡。

席间墨寻和他娘一个劲儿地给林秋布菜,吃完饭他们要走时,墨寻一路将人送出来,又特意问了林秋什么时候再来,等林秋上了马车,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

江轻尧心情复杂,以往他过来时,可从没有过这待遇。

这回过来,墨寻压根不理他,只一个劲儿地同林秋说话,他心里既烦闷又憋屈,若不是林秋也是个小哥儿,他都要怀疑墨寻看上人家了。

回冬角村的路上,江轻尧一路都面沉如水,吓得江福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

顾随之今日回来得晚了些,回来后刚坐下没多久,徐青山便过来了。

他进门时火急火燎的:“师父,你还有心思喝茶呢?!那个姓江的今日又过来找寻哥儿了,听说还在墨家吃了午饭,寻哥儿还特意给人炖了鸡!小六子都闻到味道了,说是香得很!八成就是你前日送过去的山鸡!”

顾随之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那茶杯用料本就一般,只是个陶杯,哪里经得起他的摧残,徐青山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碎成几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