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墨寻之所以让杏儿去找吴妈妈,原因有三。

其一:吴妈妈跟随林茵然多年,管家的能力不会太差,杏儿有她帮衬,能尽快掌管内宅。

其二:吴妈妈知道很多林茵然的事情,她若是愿意作证,林茵然下毒谋害墨寻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

其三:吴妈妈站在杏儿这一边,能够替杏儿吸引林茵然的目光,让杏儿能够韬光养晦,趁着这个空隙让自己强壮起来。

吴妈妈确实让自己的侄儿杀杏儿,也正因此,才要把吴妈妈放在眼皮子底下,免得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人活在世,或是为名或是为利,只要用好了吴妈妈这把剑,必然能给林茵然致命一击。

杏儿反杀了吴妈妈的侄儿,这样的事情在现代都会备受非议,哪怕大家都知道她没错,她是受害人,可人确确实实是她动手杀的,杏儿也并非要出家为尼终身不嫁,墨寻要替她的名声考虑,免得将来议亲遭人嫌弃。

流言蜚语在任何地方都是最恶毒的刀子,一把把扎在人身上。

墨寻让杏儿去拉拢吴妈妈,也是想把这件事摁下,免得传扬出去坏了杏儿的名声。

杏儿明白墨寻的用心良苦,买完了首饰和衣服后,去买了些上好的补品,根据墨寻给的地址,拎着东西上门。

吴妈妈家侄儿死了快小半月,但尸体发现得晚,官府没抓到人,林茵然也派人打点了吴妈妈,吴妈妈并没将矛头引向杏儿。

若不然,排查下来,杏儿早就该上衙门去被县令盘问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墨寻才断定吴妈妈应该是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加之他这侄儿在居安城内也没个好名声,县令派衙役四下调查,查出他干的荒唐事,但凡和他有仇的,都有不在场证据,因此这案子就成了悬案。

尸体被他们领回家中,已经下葬,如今头七未过,吴妈妈还在家中守灵。

杏儿找上门时,来开门的是个小女孩,是吴妈妈的女儿。

杏儿礼貌地问:“小妹妹,吴妈妈家是住这里的吗?”

小女孩探头往外看了看,只看到杏儿一人,问:“你找我娘什么事?”

杏儿道:“我是墨府来的,麻烦你转达一声,就说墨府来的姐姐找她有事。”

杏儿将东西递给小姑娘,“这是给你们家买的礼物。”

小女孩接过杏儿递给她的东西,关上门,转身去喊她娘。

吴妈妈正在准备一家人的午饭,刚刚炒完一盘菜。

小女孩拎着东西进入厨房,“娘,外头有个漂亮的小姐姐,说是墨府的,来找你有事儿。”

吴妈妈问:“她说自己叫什么了吗?”

女孩摇头:“没有,她把这个给我,说是给我们买的补品。”

吴妈妈以为是林茵然身边的人,摘掉围裙,和小女儿说:“你替阿娘看着火,阿娘去去就来。”

女孩点头。

吴妈妈往外面走去,一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是杏儿,顿时脸色一变,“你这个杀人凶手。”

说着就上手拽住杏儿的胳膊,“你害死我的侄儿,还敢出现在我家。”

杏儿已经预料到吴妈妈会有激烈的反应,由她拽着,却没挪动半分。

“吴妈妈,你真想好,要拉我进屋?”

拉她进屋,吴妈妈应该如何和家里人解释,杏儿为什么会是杀侄儿的凶手。

他们家至今没动静,就说明吴妈妈将事情压了下来,可能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害死侄儿,也没勇气和家里人承认,侄儿的死因是因为她让侄儿去杀人。

杏儿放松下来,只要吴妈妈用力拉,就能拉动。

吴妈妈却没继续拽她,松开了手。

侄儿是他们家唯一的男丁,自家是两个女儿,如今侄儿没了,家里人都很难过,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侄儿是因自己的决定而死,自己怕是要成为罪人。

杏儿看出她的犹豫,见缝插针道:“吴妈妈,你我本不该到这一步,你那侄儿,也本不该死。”

吴妈妈不敢在门口和杏儿过多争执,怕被家里人听到什么动静,侄儿死因她不敢让家里知道,此时只想快些把人弄走,问道:“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杏儿:“您不在的这几日里,墨府已经变天了,林婶娘一家失去了管家权,公子现在是墨府实际的掌权人。”

吴妈妈十分意外,自己这才走几日时间,府中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原想着等侄儿头七过了,她就回墨府,毕竟墨府一年给的工钱十分可观,足够她养活一家子。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吴妈妈很清楚,自己是林茵然这一边的,而墨寻与她不是一路人。

杏儿道:“公子说吴妈妈能力出众,让我来请吴妈妈回府,同我一起掌管墨府内宅。”

吴妈妈闻言愣了,“你说公子让我同你一起管内宅?”

杏儿点头:“是,公子说吴妈妈管家有一套,让我来请您回去。”

吴妈妈相当诧异,她对墨寻的印象还在那日他从自己手里救下杏儿,几句话,罚了她的月钱,险些将她从府上赶了出去,若非林婶娘保她,恐怕她早就被赶出府了。

杏儿攀上吴妈妈的胳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吴妈妈,我知道你从前为了讨生活,在林婶娘手下做事,帮着林婶娘栽赃我偷东西,甚至是你侄儿这事儿,都是身不由己,同为仆人,同在林婶娘的手里讨过生活,我懂你,我也不恨你,林婶娘才是咱们共同的敌人,若非她贪得无厌,想要谋害公子的性命,你这侄儿又岂会丢了性命。”

走前公子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杏儿领悟了其中的意思,现在自然是能伸能屈。

从前她遇事只知莽撞,自打跟在公子身边,杏儿就学会以退为进,看似是退,实则是进。

如今她放低了姿态,主动与吴妈妈亲昵,说的也都是些掏心掏肺的话。

林婶娘的脾气一向不好,谁在她手下讨生活都不会太如意,杏儿也算是找准了吴妈妈的弱点,对症下药。

杏儿说得很对,若非林婶娘贪得无厌,让她想办法弄走杏儿,后边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她的侄儿就不会死。

推卸责任是人的本能,即便明知道是自己错了,若是有人给了台阶,都会顺着台阶下。

如今杏儿就给了吴妈妈一个台阶,让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侄儿的死推在林茵然的身上,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杏儿见机,又补上一刀,彻底将吴妈妈的罪行推给了林茵然:“吴妈妈,咱们都是受害人,难道你不想惩治真凶,甘愿替真凶承担罪名?往后一生都在忏悔中度过吗?”

吴妈妈自然是想的,如今杏儿给了她很好的宣泄口。

趁着吴妈妈动摇之际,杏儿继续说:“这罪名凭什么要吴妈妈您来承担,林婶娘却能两手干净不染尘埃?吴妈妈,我在林婶娘院中,您对我们这些普通仆人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一起和林婶娘把这份债讨回来。”

吴妈妈被杏儿鼓动,此时满腔的怒火已经从杏儿身上转移到林婶娘的身上。

是啊,凭什么所有的恶果都要她来承担,而她林茵然,却能美美隐身。

吴妈妈虽气愤,却不傻:“我可以回到墨府,可以与你们联手扳倒林茵然,扳倒林茵然,你们过河拆桥怎么办?”

来之前杏儿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对于吴妈妈的问题,她答:“吴妈妈,这您大可放心,从前的恩怨自然是一笔勾销,你让侄儿杀我,我反杀了你的侄儿,咱们也算互相有把柄握在彼此的手里,我若对您落井下石,您不还有我的把柄在手里吗?到头来我不也落不着好。”

她这般说,吴妈妈才松懈下来。

也是,即便杏儿无罪,清白的好儿郎又怎会要一个杀过人的女子呢?

名声尤为重要,杏儿当初不肯签认罪书,亦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

如此,吴妈妈才放心,她道:“好,我随你回府,但我的工钱不能比原来低。”

杏儿将自己买完东西剩下的五十两银票交给吴妈妈,“妈妈,这是我私人给您的,公子同我讲了,工钱翻倍。”

吴妈妈这才满意,收起银票,“如此,我便放心了。”

杏儿:“那我便在府中等候吴妈妈了。”

这些东西,公子早就想到了,也早就交代她了。

杏儿也很聪明,一点就通。

她并不害怕自己的名声因此受损,将来若是吴妈妈有了二心,她丝毫不会手软,即便是旁人知道她杀过人,她也能做到坦荡,世上总有人超然物外,如公子与平安哥哥那般,不在意她杀过人,依旧以诚相待。

这世间男子,总有人不怕她杀过人,并非所有的男子都循规蹈矩。

从前她的目的是让家人都过上好生活,如今公子帮她做到了,而今,她的目的是帮助公子管好家业,多读书多认字,女子的一生,不该仅限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让对方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生活。

公子说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应该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杏儿如今觉得公子说得对,她可以认字读书,多学知识,丰富自己,不应只想着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把自己的人生与男人绑定在一起,她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今她手里的钱,足够她在居安城买一座宅子,把母亲与弟弟妹妹一并接到城中居住,足够让弟弟和妹妹一起去书院读书,找一个不错的先生教他们读书认字,又何须依靠男人?

墨寻掌家不过几日时间,林婶娘快要发疯了。

杏儿现在成了府上的女管事,府上众人也都倒向了杏儿,从前自己院里的几个丫鬟,纷纷跑去巴结杏儿,整日看不到人。

从前吃穿用度她院里都是顶好的,按照墨寻的配置,现如今每日吃食上就有了巨大的变化,从前每日都可喝鸡汤鱼汤,吩咐厨房做好就行,如今想要吃这些,得看厨房管事的脸色,杏儿故意卡着她们的饮食标准。

特别是墨璋受到惊吓,一直没恢复过来,人参这种东西从前唾手可得,如今要半根煲汤都不行,短短几日,从外面买吃食和补品,就花了三十两银子。

即便他们攒下不少家产,可照着这个劲头,几天就用了三十两,一个月怎么着就得上百两,院里这些丫鬟也生出了二心,她还得时不时拿钱安抚,就她现有的这些家底,撑不住太久。

来年开春,墨璋还得入京赶考,参加科举,路上的盘缠得准备足,还需额外准备钱财,用来在京城结交名贵。

京城那些富家子弟,随便出手都是几十上百两,银钱不备足,将来去了京城如何立足?

一千两够他们在此处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可在京城,客栈一间小房子,一个月就得十五两银子,住得好点一个月得要数十两,还不算吃食,若想在京城买个三进三出的小宅子,她手中的钱是断然不够的。

林茵然算着钱财发愁,如今算是只出不进,心中着急。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她正发愁,音儿又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音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

林茵然本就心烦,看她这样,就更是来气,“你是撞鬼了吗?”

音儿稳住身形后,忙道:“林婶娘,大事不好了,比撞鬼还要恐怖。”

林茵然皱起眉,“怎么了?”

音儿道:“吴妈妈回来了。”

“这是好事,快让她来见我。”

“只怕是不行。”音儿说:“吴妈妈,跟在杏儿身旁,将东西都搬进了公子的院里。”

“什么!”林茵然噌的一下站立起来,脑子里嗡的一声,险些栽倒在地。

音儿赶忙上前搀扶,“林婶娘,你没事吧?”

林茵然撑着桌子重新坐下,想喝口茶压压惊,手抖得厉害,茶盏里的茶险些撒了出来。

强撑着镇定,林茵然再度站起身,“叫上人,与我一同去找吴妈妈。”

音儿道:“是。”

等林茵然从屋里出来,发现院里只有音儿和另一位负责扫地的仆人。

林茵然问:“其他人呢?”

音儿:“她们都不在院中。”

林茵然气不打一处来,“从前我得势,她们处处巴结,如今我落了难,她们倒是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林茵然带着仅剩的两个仆人前往墨寻的院子里。

还未走至墨寻的院子,就在后花园中见到了吴妈妈,不仅有吴妈妈,还有府中后院全数仆人。

杏儿和吴妈妈站在仆人的对面,吴妈妈正在训话。

让大家认清自己的主子,这府上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墨寻。

杏儿看到林茵然来了,笑着和她打招呼,“林婶娘,您不用来听训的。”

这话一出,差点没给林茵然气死。

其他仆人差点笑出声。

这并未影响吴妈妈继续训话,“从今日起,后院严格按照等级制度做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各院由管事的负责,出了问题,管事连坐,杏儿姑娘则是后院新的女管事,往后见了杏儿姑娘,大家也要严格遵守规矩,莫要再直呼其名,要称呼周管事。”

杏儿本姓是周,全名周文杏,从前是府中最低等的女仆,因此都叫她小名杏儿,如今还未满十八,也不曾嫁人,吴妈妈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定下这个称呼。

若是成婚的女子,可喊一声娘子,到了中年可喊姑姑,再年长可喊妈妈,等到老年便可称呼婆婆。

“还不见过周管事。”吴妈妈出声提醒。

“吴妈妈,难道你忘了是谁将你提携起来的?”

吴妈妈道:“自然没忘,林婶娘做过什么,我不敢忘。”

林茵然看向杏儿,杏儿此时脸上一副看戏的表情。

林茵然气得一甩袖子,“好,好得很,我不拦着你奔大好的前程。”

吴妈妈:“谢林婶娘。”

林茵然挥袖转身,看到身后的音儿还有另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的女仆,道:“你们干脆也投奔他们,去奔你们大好前程去吧。”

音儿和另一位姑娘忙低下头。

这位姑娘是音儿的表妹,耳朵不好使,话也说不利索,音儿当初拜托吴妈妈,才在府中给她谋了一份差事。

音儿则是林茵然一手提拔起来的,她对林茵然有感情。

所以今日通知各院到后花园听训,她才没带着妹妹前往。

如今林婶娘在气头上,两人不敢触霉头。

林茵然带着自己身边仅剩的两个丫鬟离开后花园。

杏儿道:“你跟我去见公子。”

吴妈妈恭敬道:“是。”

杏儿是后院的女管事,请吴妈妈回来帮手,吴妈妈的地位也是略低于杏儿,她对杏儿该有的恭敬还是要做到位。

杏儿领着吴妈妈,穿过回廊,走过前花园,来到前院的书房,平日里公子和平安就在此处处理各地送来的信件,以及账目等。

杏儿让吴妈妈等在门外,她进书房去通报。

前脚杏儿刚进去,后脚里面就传出声音,喊吴妈妈进去。

吴妈妈进入书房,墨寻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摆了许多册子,都是各地送来的信件,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定下了规矩,各地的生意由各地的掌柜负责,每十天要送一封书信,由他们墨家合作的信史去收,集中起来同意送到居安城,大多都是生意上的要紧事。

墨寻合上册子。

吴妈妈见如今的墨寻,心中不禁感叹,落水至今不过半月,看起来就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吴妈妈给墨寻行礼,“公子。”

墨寻道:“吴妈妈,坐吧。”

吴妈妈忙摆手:“不不不,我站着就好。”

墨寻给平安使了一个眼色,平安立刻给吴妈妈搬了一把椅子。

吴妈妈这才坐下,还不忘感谢墨寻,“谢公子。”

墨寻平日里待人和善,无论是从前的墨寻还是现在的墨寻,若说没变的,就是这一点,墨寻笑着和吴妈妈说:“不必紧张,我既叫杏儿去找你,便不会为难妈妈。”

吴妈妈听他这么说,却安心不下来,任谁会不怕这样的一个厉害人物,半个月就夺回了管家权,从前性格绵软,现下雷厉风行,有手腕有计谋,这样的人,就算是面上笑着,背地里指不定在谋划什么。

吴妈妈早在赶杏儿出府那天就已经见识到墨寻的厉害,而那时的墨寻,不过是略微用了点手段,就让她差点被赶出府,如今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林婶娘一家彻底没了权力,还把堂公子的命捏在了自己的手里,这样的一个人,吴妈妈怎可能不害怕。

墨寻:“想必杏儿已经和妈妈说了我的打算,吴妈妈既回来了,想必是同意了我的要求,那便请妈妈将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签下一份证词,将来对簿公堂,妈妈还得为我作证,当然,也不会让妈妈白干,从前妈妈在府里是什么样的地位,如今只高不低,工钱也会比从前好。”

吴妈妈:“谢过公子。”

墨寻:“该是我谢妈妈愿意出手相助。”

漂亮话墨寻最是会说,能用最低的成本干成最大的事,给足了面子说上几句漂亮话,算不得什么。

墨寻从不是个爱面子的人。

吴妈妈倒是没想到今日的墨寻如何可亲,她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林婶娘做的烂事全都说了出来,平安负责记录,整整写了十张纸。

墨寻拿出红泥,让吴妈妈每张签字,摁手印,又将十张抹开,按照现代盖骑缝章的方式,让吴妈妈多摁了一个手印。

吴妈妈没想到墨寻如此谨慎,她照着墨寻的要求做了。

此后一段时间内,林茵然一家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

吴妈妈回府六七天的时间,墨寻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林茵然和墨昶也拿不准吴妈妈到底有没有把他们干的事情告诉墨寻。

若是说了,墨寻也应该有所行动,但偏偏一切照旧,除了他们从前的特权和地位没了,院里其他仆人也都纷纷去了别的院子,如今院子里剩下的也就只有音儿和音儿的妹妹。

从前院里人多,音儿是二等女仆,在院里的地位仅次于吴妈妈,许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做,院里的女仆会巴结她,好处很多。

如今不同了,院里只有她和妹妹,从前衣服府中有专门洗衣服的洗衣仆,从吴妈妈回来那日起,她送去洗衣房的衣服人家就不肯帮她们洗,要他们自己洗,厨房给他们做的饭菜,也是府中一等仆人的份例,比吴妈妈没回来之前还要差。

林婶娘要省钱,就要她出去市场买食材回来做,有事洗衣服,又是要做饭,还要伺候林婶娘的生活起居,院里的花草得打理,落叶得清扫,屋里的家具得擦,从早起忙到天黑。

吃不好,睡不好,几天时间,音儿的手都粗糙了。

从前林婶娘对她有知遇之恩,大家离开院子各奔前程时她没走,从前十个人干的活,现在她和妹妹两个人干,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趁着去厨房取吃食,音儿特地将自己攒下的首饰包起来。

如今的杏儿满头珠钗,穿金戴银,衣服料子也是极好的,丝毫不逊色林婶娘平日里穿的。

平日里杏儿在后院巡视,身边除了吴妈妈,还要跟两个女仆,是公子专门挑了指给她打下手的,说是打下手,其实就是伺候杏儿的。

音儿知道每日午饭杏儿都会去厨房盯着公子的吃食,以防有人给公子下毒。

因此今日她特地选了时间,趁杏儿在厨房,去找杏儿。

再见杏儿,就不能称呼名字,得喊周管事,虽别扭,音儿也别无它法:“周管事好。”

杏儿看向音儿,几日不见,她倒是憔悴了,看着似乎也瘦了。

杏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音儿走近了几步,上前拉住杏儿的手,“周管事,让我到你的身边做事吧。”

杏儿:“当初重新分配人手时,你不是坚持留在林婶娘身边吗?”

“从前是我鬼迷心窍,我的好妹妹,看在我们曾经共事,我对你也不差的份上,你帮帮我。”

杏儿考虑到音儿是林茵然一手培养起来的,也没忙着拒绝,“你让我想想吧,明日给你回复。”

见杏儿没拒绝,音儿忙把自己包好的首饰给了杏儿,“好妹妹,就拜托你了。”

杏儿看着手上用红布包着的东西,也没和她客气。

转头给墨寻送饭时,杏儿将东西给了墨寻,“公子,这是林婶娘院里的音儿给我的,她想让我给她安排去其他院里,我看这些日子林婶娘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墨寻打开红布,里面放了两把珠钗,一副耳环,还有个手镯。

这些东西墨寻估摸也是过去一点点攒下来的,八成是音儿身上为数不多的财务,能全都给杏儿,说明是真在林茵然那边待不下去了。

墨寻这几日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原想着让吴妈妈或者是杏儿挑个时间,去策反音儿,让她做卧底,现在正好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他和杏儿说:“你收下吧,这些东西倒也不差,你若是不喜欢,将来赏给手下的姑娘们也能落个好名声。”

这些东西确实不差,但和杏儿头上的比起来,那还是差远了。

杏儿的行头是按照富户家的小姐装扮的。

“是,公子,那音儿那边,我给她安排到什么地方合适?”

墨寻:“你去告诉她,让她暂时留在林婶娘身边,帮我盯住他们,林婶娘那边有什么动向,让她和你汇报。”

音儿本就是林茵然身边的心腹,吴妈妈已经叛出林茵然身边,即便再回去,林茵然对吴妈妈的信任程度也会下降,论可行性,音儿比吴妈妈更适合做卧底。

隔日杏儿将墨寻的意思转达给了音儿,并承诺她,过些日子给她安排好的去处。

音儿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按照杏儿所说,给他们做卧底。

又过了七八天,墨寻感觉时间差不多了。

这几日林茵然那头已经坐不住了,长期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从前的地位不复存在,谁都能踩上两脚,墨寻估摸着他们的耐心也到底了。

墨寻同平安说:“你去安排一下,三日后我们出城,去寺庙祈福。”

平安道:“公子,如今这情况,出城怕是不安全。”

墨寻要的就是不安全,“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给他们创造机会,我们又怎能将他们扳倒呢?”

他这么一说,平安顿时就明白了。

公子这是要给他们下套,引诱他们来对公子不利,这样公子就能够把他们一举拿下,扭送官府,等待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平安高兴地说:“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墨寻:“明日你出府去一趟镖局,请他们帮忙,雇他们保护我们。”

平安:“好。”

墨寻交代了平安后,平安立刻大张旗鼓地在府中宣扬起这件事。

一个时辰都不到,府中的人都知道,三日后墨寻要出府去寺庙祈福。

墨寻最近状况看着不错,前些日子僧人入府为他诵经祈福,他说是僧人们诵经祈福的功劳,所以要去寺庙还愿,顺带祈福。

这个理由可信度非常高,往年墨寻也会出府上寺庙祈福。

音儿将这件事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林茵然。

林茵然仿佛看到了机会,她前一天夜里还在苦恼,应该怎么搞死墨寻,如今墨寻就给了他一个机会。

“墨寻三日后要去寺里祈福,这件事你听说了吗?”她问墨昶。

墨昶点头,他这些日子多数时间都是和墨寻在一起,有时会在城里的铺子里巡视,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管家。

林茵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次是个好机会,若是错过这次,就没有其他的机会了,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可就成年了。”

如今管家权和所有财产都交给了墨寻,等墨寻满了十八,继承会自动完成。

林茵然,“你看他这些日子的状况,看着一天比一天更好,说不准再过十年,他都死不了,璋儿不能等了。”

墨璋要进京赶考,明年开年就要出发,他们需要钱,也不能任由墨璋的认罪书留在墨寻的手里,让墨寻拿捏他们。

墨昶这些日子在墨寻身边,毕恭毕敬,气也没少受,居安城内的铺子现在都知道,管事的人是墨寻,他去巡视,铺子里的人对他爱答不理。

府上的人也不怎么尊重他,因为墨璋推墨寻入水,犯了死罪,现在谁见了他都能踩上两脚。

府上这么多人见到那日的情形,亲耳听到墨璋承认推墨寻落水,不早解决了这件事,重新夺回管家权,将来真等墨璋高中,这些人都可能给他们来上一刀。

林茵然见墨昶迟迟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你别给我说你又怂了,这事关你儿子的前途!”

“杀!”

墨昶拍板。

他考科举屡次不中,这是他的心结,如今他儿子有机会,他不会让人挡了他儿子的路。

墨昶下定决心,一定要除掉墨寻。

思索了一会儿,林茵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听说城郊有一帮山匪打家劫舍,去年我带璋儿去寺庙祈福就遇到了他们,明日你去找他们,多出点银子,让他们埋伏在墨寻去寺里的必经之路上,等墨寻他们路过,直接将他们全都砍死。”

这群山匪本就是犯了事才躲进山里的,之前县令剿匪都拿他们没办法,附近的山太大了,根本堵不住他们。

这些人,只要钱给够了,让他们杀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事成之后,多给些钱打发了。

墨昶觉得林茵然这个主意很不错,到时候可以推到山匪身上,将他们摘除在外。

城外山里有山匪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抢劫杀人的事情光是去年就发生了十几起,墨寻出行马车随从至少要带二十个人。

墨寻身体不好,山脚至寺庙有一千八百个台阶,墨寻自己根本走不上去,往年马车到了山脚下,都是仆人用轿子将墨寻抬至寺里。

此次墨寻去寺庙祈福,和往年一样,轿子和府上的护院跟墨寻一起出行,这才有这么大的阵仗。

这样的排场,山匪打劫他们很合理。

这可以说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林茵然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墨昶,“这是定金。”

墨昶看到面值时愣了,“你确定要给他们这么多吗?”

林茵然,“给少了他们容易变卦,你告诉他们,一千两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会再给他们九千两。”

这些山匪就算是打家劫舍,一万两也是他们遥不可及的钱。

谁不想拿着钱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生活?有了这笔钱,他们就可以远走他乡,不用做山匪。

墨昶还是有些舍不得,“之后璋儿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我们手上也没多少钱了。”

林茵然笑着说:“墨寻死了,他的就是我们的,到时候你还在乎这点钱吗?一季的纯利润都比这个多。”

墨昶将钱收好。

窗外,音儿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中午杏儿特别提醒了她,未来这几日,一定要时刻盯住林婶娘。

结合公子要出府,音儿又怎会猜不出来,这背后是公子的计谋。

因此她选择不睡,时刻盯着他们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