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此刻绝望

正午高照,阳光透亮,照在弟子身上皆感到一阵舒心畅意,仿佛一直笼罩在胸腔的雾霾被驱逐,浑身轻松。

有了解药,厉青云才解去施定柔屏障,施定柔跟在厉青云身旁,道:“喂厉青云,你如何敢肯定这解药就一定有用?”

“不敢肯定,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可是千墨离的怨气会这么容易就消除吗?”

厉青云摇头:“我不敢肯定怨会完全消除,但至少应该能抑制守斋怨的毒。”

施定柔皱眉:“我现在担心,怨会不会反噬。”

两人正说着话,看到几人正撑扶一位白衣男子走来,那男子斜靠在弟子身上,手指紧握白扇,发丝散乱,嘴角溢血,脚步踉跄有些失魂。

待弟子将那白衣男子扶坐在地上,施定柔才看清楚白衣男子容貌,面如美玉,脸色苍白,却依旧遮挡不住散发出清傲气质。

这人只怕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不是白颜画还能有谁。

施定柔察觉到厉青云正看向白颜画,不由侧身,语气不悦:“别看他。”

厉青云不解看向施定柔。

施定柔抱臂冷脸:“我不喜欢他。”

“那人是白仙尊。”

“我知道。”

“你二人有过节?”

“性格合不来罢了。”施定柔转过身。

厉青云道:“前几日在无尽山脉,白仙尊借以疗伤缘由便走远,之后一直找不到人影,今日才显身,衣裳还有血迹,恐怕是遇到了那群邪魔。”

施定柔:“切谁知道呢。”

正好第二批解药已至,厉青云准备前去抬来,施定柔跟在身后叫道:“喂,这次我跟你一起去,箱子又重又大你一个人拉车岂不累死。”

厉青云顿了顿,道:“来吧。”

两人打开箱子,清点数量,箱子里装满小药盒,每一个药盒里有一枚丸药,施定柔打开药盒,一个褐棕色圆丸躺在里面。

施定柔:“这就是解药吗?长得真丑。”

厉青云:“能救人便行。”

施定柔笑了,拿出一颗丸药递给厉青云,让他服下,厉青云反而收起解药。

“唉你——”

“稍后我再服,先拉回去。”

弟子们服下解药运功,一缕黑烟从体内钻出,顿觉一阵暖流流向四肢百骸,疲惫之感消散,精神振奋。

只要再服一轮,这守斋怨定能完全根除,众人兴奋不已,被千墨离折磨这么久,终于能报仇雪恨,一洗前耻!

白颜画早听得守斋怨之事,当弟子送来解药时只瞥了一眼,淡声道:“不必给我。”便抬手运气疗伤,闭目养神,五米之内旁人靠近不得。

翌日清晨,厉青云再去搬来第三批解药,施定柔道:“我跟你去。”

“不必劳烦,我去便行。”厉青云说罢,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一起去吧。”

厉青云看到前来的祝音门弟子将箱子放好后离开,上前把箱子搬到车上,施定柔也一同跳到车上,道:“你拉着我,我懒得走。”

二人拉来了最后一批解药,一打开箱子,浓郁药香飘散开,弟子们一窝蜂围上前拿药,迫不及待吃下。

施定柔趁机溜到厉青云身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

厉青云低头道:“怎么了?”话刚说完一个小药盒塞进他怀里。

“喏,我给你留了一盒,不必感谢我。”施定柔抱臂道,瞧着厉青云,“不过是顺手帮你拿的药而已。”

厉青云看着手里药盒,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施定柔催他,看向施定柔,道:“你吃了吗?”

施定柔:“没有,我还在留着,万一哪个弟子没有得吃怎么办。”

厉青云点头,将药盒里丸药倒在掌心,正准备要吃,只听得几声哀嚎大叫,紧接身边弟子一个个倒下,身体抽搐,七窍流血。

“啊啊啊啊啊啊!!”有人开始大叫,痛苦挣扎在地,身体扭曲,像是受尽了极致疼痛,随后突然爆炸,变为一滩血肉糊人。

“啊救命!!谁来救救我——”惨绝人寰的呼救声发出,尖锐刺耳。

“快来人啊!!出事了!解药有问题!”

施定柔愣住,脑袋嗡地一响。

周遭弟子无一幸免,一个个惨叫不止,躺倒在地,不断嘶吼,一时间,场面混乱,尖叫连连,哭喊声不绝于耳,惊恐声、呼喝声响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啊!救命!救我……我不想死……”

众人惊恐不安地求救,慌不择路,有的人撞到一块石头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地面很快躺满横七八竖的血淋漓尸体,空气里充斥着腐烂恶臭的血腥味,

施定柔惊慌失措,想要跑过去帮忙,但却被厉青云拦住。

“别去,现在很危险。”

“啊——!”突兀传来惨烈的痛吼声,厉青云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弟子就在他们三米之外仰躺在地上,胸膛被爆开,鲜血喷洒而出,染红地板,染红花草,触目惊心。

“厉青云厉青云厉青云厉青云,这这这这这这——”

施定柔遇到危险嘴巴便一咕噜喊叫厉青云名字,吓傻般呆立在原地,就连他也无法保持镇定和控制。

白颜画神色淡漠扫视一圈,一名弟子尖叫张牙舞爪扑来,鲜血汩汩流出,眼里带着疯狂的求生与期盼:“白仙尊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白颜画冷冷瞥去,见那人已无活可能,完全就是一具走尸,白扇一挥,凝聚灵气轰隆拍向那名弟子,那人瞬间被击飞,落入人群中,生息全无,结束痛苦。

他迅速疾走在人群中,蹲下检查死去弟子尸体,一连查看十几个,道:“是魔教左尊。”

施定柔听到这句话,脸色白青震惊不已:“左尊?!”

厉青云也刚好探查完毕,道:“尸体内有两股邪气,一个千墨离,一个左尊,两股邪气在弟子身体内打架,最终爆体而亡。”

这时他们都收到虚世天尊传来的密信,信上皆写道:“切勿再轻举妄动,我们当中,有魔界的内鬼。”

三人表情同时变化,白颜画凝眉,摇扇的手微微一顿。施定柔心底升起寒意,惊恐看向脚边尸体,又求助般看向厉青云,厉青云垂首静默,眼眸冰凉幽暗。

短短几分钟,弟子们便几乎全死光,还剩几个奄奄一息。

厉青云将丹药喂进几人口中,随即用银针封住穴位止血,但效果甚微,仍未阻止那些人死去。

施定柔惊魂未定,望着地上一张张苍白的脸,泪光闪烁,双手埋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溢出:“为什么会这样……”

袖子滑落,露出半截瘦削手臂,那上面有许多处深刻疤痕,狰狞如蜈蚣盘踞,触目惊心。

这些都是为了救弟子而割臂放的血,虽伤势恢复,但疤痕永远无法祛掉,而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在嘲笑着他的徒劳。

绝望无力翻了个面,厚厚实实压在血泥土上,空旷的山谷,只有余风吹拂和施定柔的呜咽哭声。

厉青云缓缓站起来,面色阴沉,看不出悲伤或愤怒,他看向施定柔,眼中映着施定柔哭泣的模样。

“厉青云!你此前是不是也吃了丸药?!”施定柔快步走到厉青云身边,焦急道。

厉青云轻摇头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吃,还在留着。”

施定柔重重舒了一口气,擦去眼角泪水:“你要死可别在我面前死啊!替你收尸都困难!”

“嗯。”

施定柔看向倒地的弟子们,心情沉重:“为什么他们的体内会有左尊的邪气?”

“这事是云阳仙督从头到尾负责,云阳仙督最清楚。”白颜画清冷声音响起。

施定柔扭过头,看到白颜画一袭白衣站在一旁,神情淡漠如常,摇扇淡淡说着,顿时气怒:“喂!你什么意思啊,难道你想要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白颜画扫了施定柔一眼,道:“这件事,我有何责任?”

“你……”施定柔咬牙,准备开骂,厉青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闭嘴,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应付眼前局势。

施定柔狠狠瞪了一眼白颜画,甩开厉青云的手,撇过头。

白颜画抬头望天,太阳已挪了一点位置,道:“祝音门送来的解药有毒,其他宗门此时也已中毒。这么多宗门,一连途径好几条道路,左尊是如何做到把邪气注入丸药里?”

厉青云道:“很简单,解药很早就被下毒。”

“能这么大批集下毒,只有一个原因,在祝音门就被下了毒。”白颜画收扇,“解药先是储存在祝音门,然后才分批给其他宗门,那内鬼定是在储放时动了手脚,如此一派送,造成所有宗门吃下有毒的解药。”

施定柔见白颜画虽是不近人情,但却能临危不乱句句分析条理,气消了一点,可下一秒又听到白颜画那毫不关己事的冷漠语气。

“那么责任完全在你云阳仙督了。”

“喂,既然是在祝音门就被下的毒,那么关厉青云什么责任,他也只是运送解药过来而已。”

“就是因为解药早就有问题,他去运来却没有发现,不是他的责任还能是谁的?”

施定柔叉腰,瞪向白颜画,拍着胸脯道:“白仙尊搞清楚,是我跟厉青云一起运送的!”

白颜画亦毫不客气道:“那么责任完全在你们两个人。”

施定柔恼火不已,他讨厌白颜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人永远保持一幅冷酷无情的模样,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

“若说是一个人,辨不出解药有异,情有可原。怎么你们两个人都没有看清?”白颜画背手,白扇轻摇,目光盯着那二人。

施定柔上前道:“哎,你这什么教训徒弟的口吻啊!你搞清楚,人仙督可是跟你平起平坐,语气放尊重点,我呢虽然是个小小堂主,但也不是无端受人指责的!”

白颜画面色依旧不变,背手正过身看向施定柔,瞳孔冷澹:“施堂主,你贵为执事堂堂主,最能明白出事后果。我们能早点解决清楚,就能给掌门交代清楚,免得问责起来,谁也逃不过。”

“哼,解决清楚,我看是把责任推卸清楚吧。”施定柔抱臂,抬眼狠盯白颜画。

白颜画不像厉青云会告知众人调查,而是当场解决当场问责,谁的错、谁需付出代价皆毫无情面说出来,之后事情后续的问题结果便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他也不会再理会。

施定柔冷哼怼道:“那内鬼下毒,定是要小心再小心,隐蔽得很,哪里会像白仙尊口中说的发觉便发觉,别将我们说得这么厉害!”

白颜画将白扇插到腰间,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丸药:“这是第三批解药。”又从袖中拿出一粒丸药,“这是第一批、第二批解药。”

施定柔抱臂转回身,道:“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更黑一点。”

“这便是问题所在。”白颜画捏起第三批丸药,“下的毒为瘴邪气,便是将左尊邪气倾倒进丸药,经过一夜沉淀,邪气完全深入丸药,丸药颜色才会变黑。”

他将第一批、第二批解药与第三批丸药放在一起对比,前者为褐棕色,后者为黑色。

白颜画目光穿过施定柔落在厉青云身上:“云阳仙督,连这一点都没有发觉吗。”

施定柔这才想起来,在第三批他们去的时候,并未打开清点丸药,而是直接将药箱搬到车子上。

厉青云道:“第三次是我过于着急,没有打开箱子检查,这的确是我的失职,我会向掌门领罪。”

施定柔知这的确是他们的责任,虽是要道歉但面对白颜画语气仍是颇为不善,撇过头道:“对不起!”

白颜画将丸药捏碎,拍去手上药屑:“这第三次丸药,在一打开便有股很浓的药香味,对比前两次,就是为了特地掩盖这瘴邪气的味道。所以——”

他话锋一转,侧身斜乜那二人,摇起白扇:“你们二人身上都有很浓的药香味,内鬼的嫌疑更大。”

施定柔猛然惊醒,怒视白颜画:“喂你什么意思啊,你才是内鬼呢!我们身上有药香味是因为去搬药箱,身上自然沾有药味,总比你一动不动坐在那强!再说了,你说经过一夜沉淀,那么那个内鬼早就撒下药香,他必定会消去身上药香味,这样一来,反倒是你这个身上一点药香味都没有的才可疑吧!”

“我一直在疗伤,以护屏障阻隔外界,身上自然不轻易沾染香味。”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那我们也可以说我们身上的香味是搬箱子沾染上的。我看啊,谁都可能是内鬼,谁也别说谁!而且是我跟厉青云一起去搬的药箱,我们两个都可以互相为对方证明对方没有动手脚,也有在场证明,从未去过祝音门下毒。”

施定柔走到白颜画身边,斜睨道:“而你作为仙尊呢,从一开始无尽山脉便没有了人影,直到现在才跑出来,谁知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在跟邪魔做什么勾当!”

白颜画面色凝肃眼神逐渐冰冷,缓慢收起折扇。

“哼,你想要跑到祝音门下毒随时有机会,我看你才是那个最像内鬼的人吧!”

“我是被邪魔缠上,无法脱身。”

施定柔甩袖:“谁管你,总之各自都有嫌疑,别站在一旁说什么风凉话,想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你作为仙尊,现在祝音门有难,你不说解决,反倒互相怀疑起内讧,你说这是不是也是你们魔教的一部分计划!”

“施堂主,请你放尊重点。”白颜画低眸目光杀凛。

施定柔毫不退让对上白颜画眼睛,心底的气焰更盛了,论吵架他还没有怕过谁呢!

厉青云看着两个吵红了眼的人,立即上前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会亲自向掌门请罪。内鬼之事非我们争吵便能解决,还需待掌门来处置。”

施定柔冷哼一声,背对白颜画。

白颜画紧握手中的扇子,望向一旁,清傲骨子挺得笔直,白衣如淤泥白莲,语气一出生硬得可怕:“这是你们二位要去向掌门说的罪,与我无关。”抬步离开。

“仙尊可不止做出一次将他人推出去,自己在旁冷眼旁观,怪不得呢,当了师尊一样会把徒弟推出去,是个绝世好师尊呢!”施定柔故意将最后语气拉得拖长。

白颜画刹那停住脚步,转头,那张脸一点一点在变得阴沉寒冷。

厉青云眼眸看向白颜画,又转向施定柔,他心知施定柔这张嘴,一旦开始怼人就停不下来了。

施定柔转身叉腰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我可记得你还有个徒弟戚袁青,如今他在哪?在哪呢?!怎么你一个师尊受这么重的伤也不出来照顾照顾呢!”

白颜画握紧扇子微颤,呼吸间带着再难压抑的怒火。

“哈,不会是被自家徒弟讨厌了吧!噢我忘了,您当初对自己徒儿做了什么事,一罚二跪三囚禁也算是轻的了,之前我可是有目共睹,你徒弟盲眼哑巴的被人欺负推搡,你不问明缘由,便让他站着白白挨打,而你这个做师尊的还能好好地稳坐在轿子上,啧啧,真是好大的师威啊!还有一件事——”

“我的徒弟,我想打便打,想骂便骂,想怎样就怎样,何来外人管教说理!”

白颜画薄唇紧抿,目光中透着狠戾,踏白靴走来:“施堂主未免僭越,手伸得够长了吧?都管到他人徒弟身上!”

施定柔道:“当然没有人管,可是白仙尊知道背地里众人都怎么议论的吗,都说白仙尊还比不过一个半吊子金来香好呢!”

白颜画最讨厌拿他跟别人比较,偏偏还比不过,唰的一声展扇而开,较劲道:“那么施堂主可否说说,金仙君,与我,有何不同?”

施定柔自得道:“人家至少肯为徒弟出面,你会吗?!”

白颜画回怼道:“结果养出了一个惨绝人寰毫无良心的大魔头,是吗?”

施定柔咽了咽,在心里骂千墨离,立马道:“那是千墨离自己的问题,关金来香什么事。”

白颜画摇扇道:“那么徒弟的事又关师尊什么事。”

“你既是师尊,徒弟的事又怎能不关你的事。”

“一句师徒就想让我把生命、时间、精力所有的关心温暖,挂钩在随便哪一天都能收来的陌生人徒弟身上吗。”

“你知不知道当一个师尊的责任?”施定柔声音扬高。

“我的责任就只是传授功法。其余私事之外,与我何干?教人,是他爹娘的事,他爹娘教不好他,我一个做师的又为何要去教?”

白颜画讽刺一声,轻蔑摇扇:“教又教不好,教出一个魔头出来。”

施定柔叉腰,恼火得很。

“金仙君从未给自己徒弟立过规矩,谁为师谁为徒,谁为上谁为下,谁为尊谁为卑,忍让只会让他没大没小!到最后养狼为患,连作为师尊都敢忤逆侵犯,那么对待外人可想而知,这样的徒弟,不先掰掉利齿斩断利爪,迟早有一天会反扑到自己身上。”

白颜画走到施定柔面前,扇子一下一下敲打手心,俯眸道:“施堂主,还觉得金仙君比得过我?”

施定柔气得咽不下这口恶气,真是的这金来香教千墨离也教不好来!人家一句教出一个魔头出来就能噎死他,真是怼人都怼不爽!

“护徒儿都把自己命给丢了的师尊,有什么资格跟我比。”白颜画拂袖,白扇挥过,一派傲气。

厉青云默默无言冷脸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