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渊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
一路上,遇到的人纷纷向他行礼问好,他一一回礼寒暄。
踏进了自己的屋里,他反手关上了房门。
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忽然之间变得淡了。
他走进了里间,手一扬,烧去了一道符纸。
青烟嫋嫋,聚而不散,须弥形成了一个虚幻的身影。
“北镇师大人。”太渊对著那个影子说道:“打扰了。”
“什麽事?”传来的,赫然就是北镇师青鳞的声音。
“你我既然有了共识,就不该隐瞒彼此。”太渊嘴角弯起,笑意却丝毫没有达到眼里:“我还记得大人曾经说过,这些年来水火两族的状况,你都已经仔细告知。可是有些事,我怎麽毫不知情?”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青鳞似乎怔了一怔:“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麽事情?”
“例如炽翼。”太渊坐在椅中,手里把玩著扇坠:“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北镇师大人你对赤皇恨之入骨,对他自然额外留意,为什麽只说无甚大事就带过了?”
“炽翼?”青鳞想了一想:“这些年他似乎深居栖梧,没有什麽特别需要留意的事啊?”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一个罪臣,和祝融闹得不可开交?”
“喔!你是说那件事啊!”青鳞语气之中满是不以为然:“哪有不可开交之说?你也知道,祝融对炽翼向来忌惮颇深,大发雷霆也就是表面文章。何况炽翼又不是要娶那个凌霄,祝融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这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大事,我不知道你会这麽在意,所以一时也就忘了。”
“你觉得,这没什麽?”太渊低著头。
“这有什麽?要用常理猜测炽翼的想法,最後只会被他牵著鼻子走。”青鳞笑著说:“那家夥不过是天生反骨,喜欢标新立异。别人妻妾成群以示风流,他偏偏就对一个男子痴心一片。他连自己的亲妹都杀了,又有什麽做不出来的?等再过些时候,指不定他就把那凌霄杀了。这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何必要去理会?”
太渊似乎在想些什麽,没有顾上答话。
“太渊。”青鳞突然语气一转:“你倒是格外留心炽翼,是有什麽特别的原因吗?”
“我只是有些忧虑。”太渊抬起眼睛,目光中带著犀利:“赤皇现在对於我们来说,半是障碍半是助力。但到最後,他绝对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可怕强敌。”
“是这个原因吗?”青鳞的声音里带著兴味:“若是这样,难怪你如此紧张。否则的话,看你刚才的样子,我都要误会你对赤皇别有用心了。”
“大人真是爱说笑。”太渊却半点没有说笑的意思。
“我自然是在说笑,我和他仇深如海,怎麽可能轻易放过了他?”青鳞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你现在使出什麽手段拉拢或者利用他,到最後,我都要亲手挖出他的双眼,斩下他的头颅,回报这毁目灭族之恨。”
太渊眉角一动,立刻习惯性地扬起嘴角,温文一笑。
“我们彼此深知底细,所以也不必玩什麽迂回曲折的斗智把戏了。你有这样的精神,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开始的好。”青鳞回以冷笑:“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要是误了大事,就什麽都是一场空了。”
“太渊明白。”太渊低眉顺目地应了,张开折扇一扇,青烟片刻就已散去。
太渊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千水之城独有的漫天水雾弥漫在空中。
“毁目灭族就能说仇深如海?”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回答著刚才青鳞说过的话:“不过要是换了我,就不会报复得这麽难看。至少留条活路给他,让他有机会後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才好。”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双潋滟深邃的眼睛……
“挖了……多可惜?我还想让他看著……”
那个美丽耀眼的强者,我想让他用他的眼睛看著,看著我一步一步拥有一切。
炽翼,你总以为我懦弱无用,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也可以站於云端,和你比肩而立……
南天 栖梧城
“大人!大人!”凌霄喊了半晌不见回话,大著胆子轻轻推了推炽翼的肩膀。
炽翼抬起了头,目光迷蒙,连看著他时总是挂在嘴边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此刻沈沈郁郁的赤皇,和凌霄记忆里任何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同。特别是那种本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炽翼身上的落寞轻愁,让凌霄的心怦然一动。
“您这是怎麽了?”凌霄用他自己都会觉得吃惊的轻柔语调问著:“从千水之城回来以後就闷闷不乐的,凌霄可能为您分忧?”
“凌霄……”炽翼喃喃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後侧过头,轻声说了一句:“你下去吧!”
虽然知道炽翼看似狂放,情感却极为内敛。但有时连凌霄自己也觉得怀疑,赤皇望著他时,神情里时常流露出的眷恋,究竟是不是真的?赤皇虽然多年来对他宠爱呵护之极,但事实上,除了有时从言语动作上逗弄一下以外,从来没有认真地表示过爱慕之情,更别说有什麽真正亲昵的举动了。
“大人。”凌霄第一次违逆了他的意思,没有依言退下:“有些事,凌霄心中一直想不明白,还望大人能够给我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