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我没有真的不要他。”顾青时脸色泛白,手指微微攥紧,一字一句辩解道。

“当年我……迫不得已。”

这件事就像一把钝刀,横贯在两人中间,时不时被旁人拿出来,割掉他们连在一起的血肉,嘲弄你们是陌路人。

不解决,不行。

霍盛齐腿上绑着绷带,暂且动不了什么,但听到这话面色变得很古怪,大笑道:“哈哈哈迫不得已,好一个迫不得已!”

“所以你就是被他舍弃掉的那个啊。”霍盛齐笑吟吟地看着主桌的人,屈起手指在轮椅上敲了敲。

仿佛是占了上风一般。

顾青时尾指都在颤,他过往总是被教养约束自身,不善与人争口舌之利,认为那极为没有必要。

但时至今日——

顾青时控制不住地站起来,泛白的唇抿了下,他冷声道,“你以为当年我是养不起他么?还是觉得霍家在我眼里是什么好地方?”

霍司裕莫名觉得被骂了,但是尴尬地没有出声。

“我养了他九年,我就舍得吗?”

顾青时指尖都是凉的,气血翻涌,围绕在周身的疏离感散开了,留下的只是一个有情感的普通人。

养条小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霍尘是个活生生的人。

会哭,会笑,会嫉妒,会捣乱。

他把他古井无波的生活弄得乱糟糟。

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可霍尘是他从福利院亲手抱回来的,那天下着雨,他抱着他的脖子闻来闻去的。

眼神都湿漉漉的。

时间回到现在——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不过是错信了霍家,以为这里起码有他的亲生父母。”后面的语气放得很淡,似乎是在自嘲。

霍司裕脸色变得很难看,秦之遥不知道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拿起盘子就往那边扔。

羹汤洒了一地,盘子的碎裂声很刺耳,轮椅上的人脸上流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咒骂声开始响起。

一切都像是被刻意放慢了,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在耳膜之外。

顾青时沉静地站了一会,转身就去拉霍尘的手,他指尖都还在发颤。

“我们走。”嗓音都沙哑了。

霍尘反手扣住人的掌心,头也不抬地低声问,“去哪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几乎神经质地问,额发垂着,不敢去看人。

顾青时任由他牵着右手,用左手去摸人的脸,一寸一寸地游走,滑过唇角、鼻梁、眼窝……

潮湿的。

“你都长这么大了。”

霍尘身体都顿了下,呼吸粗重了些,微微向前顶了下顾青时的掌心,像是亲了亲。

“你就是要什么都讨回来对不对?”顾青时用很轻的语气问。

“当年我在霍家人面前把你送回去,记到现在,要我把你当面带回去是不是?”手指滑倒了人的耳廓,轻轻地捏了一下。

霍尘控制不住地揽住顾青时的腰,脸颊紧紧地埋到了人腰腹处,手背上的青筋暴了出来。

他什么都知道。

顾青时什么都知道。

那边岁月静好,这边一片乱麻。

霍司裕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主桌那里人基本上就空了,留下来一个旧的户口本。

他走上前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端倪。

“留这个做什么?”

霍盛丽看都不用看,就直接说,“迁户口了,这个老的不要了。”

“为毛要迁——”

“啊……”

霍司裕有点不是滋味,原来人家真的什么都看不上。

走的干干净净的。

仿佛来老宅也就是做个了断。

*

车内——

顾青时腿上有个沉重的脑袋,他手指搭在霍尘耳廓处,时不时地给他顺一下发丝。

其实今晚霍尘也没说几句话。

他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唯一关注的,也只有顾青时而已。

汪洋中的一截浮木。

被他抓到了。

“我没钱,只能带你去住酒店,港城的房子买不起。”顾青时低头拍拍人的头,低声问了问。

说到底,放不下他。

这种情感很难去用亲情、爱情去定义,但它就是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