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午夜的京州市医院, 泛着阴森的白光。

叶桑榆还没进正门,已经闻到浓浓的烟味。

这里最不缺悲伤和痛苦,燃着的烟, 火星在夜里细微地闪, 像是将熄的生命。

他们或是站着满腹愁容, 望天呼出烟雾,亦或是蹲着耷着脑袋,手臂搭在膝盖上, 烟雾袅袅。

还有阴暗处看不清的人影晃动,伴随着阵阵哭声。

这地方, 她真是一辈子都不愿来。

董正廷去拍片,她去简单处理伤口, 拿冰袋敷红肿的脸。

凉透骨头, 人打了个冷战,冰袋挪开, 又是一阵灼烧感。

急诊室门口人流穿梭, 她站在角落。

陪病人的、专门缴费的、抱在怀里安慰的……只有她是一个人。

叶桑榆默默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脚面,白色灯光明晃晃的,呼吸间都是医院的苦味儿。

她皱眉闭上眼睛,脸颊一阵阵跳着刺痛。

急诊室门口太吵了。

她敷着冰袋,往门口走。

夜里起风, 吹在身上, 有点舒服。

只是夹杂烟味, 有些刺鼻, 她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回董正廷的消息。

董正廷已经检查完一项了, 现在准备去做胸片。

她在外面等,失神地盯着门口蹲着的人,烟一颗接一颗。

叶桑榆揉了揉太阳穴,回想今晚发生的事,心有余悸。

她从兜里掏出录音笔,调低音量在耳边放,声音听得很清楚。

风从背后吹来,烟味散尽,有一股淡淡的香。

樱花被风吹落,刮到她脚下,花坛边上积了一层花瓣,香味愈发浓郁。

叶桑榆疲倦地垂着头,闭着眼睛,呼吸慢慢平缓。

馥郁气息中,似是夹杂一丝淡淡的冷香,她拧眉细嗅,是熟悉的味道。

叶桑榆没动,等董正廷从里面出来,她起身一起往门口走时,回身瞥一眼树丛中,恍惚有一个人影。

她拒绝董正廷的护送,一个人打车回家了。

家门口的烟酒超市还开着,第一次买烟,不知区别,她跟老板说:“要味道好点的。”

老板拿了盒爱喜,说是外国的牌子,薄荷味的。

她走出门才想起没有火机,又折回来,老板上下打量她,问:“第一次抽?”

她没做声,老板长辈似地宽慰道:“抽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上瘾,伤身体。”

叶桑榆点点头,抓过打火机转头出去了。

小区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偶尔有几只蛐蛐在叫。

她坐在树荫长凳下,撕开烟盒,烟身纤细通白,像是素昧蒙面的白衣美人。

叶桑榆咬着烟没点,打火机按得咔咔响,火苗随风摇曳,像极了热烈燃烧的青春。

火苗被吹灭,她摁亮,又被吹灭,反反复复,和她2年前也一样,希望和失望反复横跳,最后跌进绝望。

她握了握拳头,有点疼。

不知是打秦熙盛打的,还是打向非晚打的。

她向着曾经心爱的人挥拳头,这事儿听起来像是梦。

而且是噩梦。

月光皎洁,照在白色花瓣上,周围很亮。

她歪头正要点烟,看见旁边站着的人影,即便离得远,甚至模糊得看不清脸,她却能一眼认出来。

那是向非晚。

向非晚走过来,站在她旁边,手里也夹着一根烟:“借个火。”

她低头摁着打火机,一言不发。

风口被向非晚挡住,火苗跳动发出轻轻的呼声,没有熄灭。

向非晚单膝跪下,咬着烟凑近,她松了手,火苗倏地灭了。

向非晚抬头,眸光漆黑,看不出情绪。

嘴角的伤没处理,所以血肉斑驳,冷白的肤色沾血,格外惹眼。

她低着头不动,向非晚单膝跪着,指间夹着烟,淡声道:“你可以打我,直到你消气为止。”

向非晚刚要碰她的手,她不耐烦嘶了一声,眉头拧着冷漠道:“你在教我做事?”

深夜凉风,扬起乌黑的发丝,有一小绺散落在叶桑榆的手背,有点痒。

向非晚扬起头,仰望着她:“那我不说,任凭你来。”

那缕头发,扰得她心烦。

她一把扯过发丝缠在手里,向非晚吃疼,歪头靠近她。

她薅头发往后拽,向非晚被迫扬起头,黑亮的眸子里有月的倒影,像是尚未熄灭的火苗。

“别跟着我。”叶桑榆一字一顿,说得很用力,“要不然我发现一次,打一次,听见了么?”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此刻跪在她面前,没有半点的火气,平和道:“听见了。”

她正欲放手,下一秒却又听见向非晚说:“但是我做不到。”

叶桑榆霍然起身,绕到她身后,左手向后拽紧头发,右手推她的背,摁着她脑袋压在刚刚坐过的位置。

“做不到,那就是打得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