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京州市医院, 泛着阴森的白光。
叶桑榆还没进正门,已经闻到浓浓的烟味。
这里最不缺悲伤和痛苦,燃着的烟, 火星在夜里细微地闪, 像是将熄的生命。
他们或是站着满腹愁容, 望天呼出烟雾,亦或是蹲着耷着脑袋,手臂搭在膝盖上, 烟雾袅袅。
还有阴暗处看不清的人影晃动,伴随着阵阵哭声。
这地方, 她真是一辈子都不愿来。
董正廷去拍片,她去简单处理伤口, 拿冰袋敷红肿的脸。
凉透骨头, 人打了个冷战,冰袋挪开, 又是一阵灼烧感。
急诊室门口人流穿梭, 她站在角落。
陪病人的、专门缴费的、抱在怀里安慰的……只有她是一个人。
叶桑榆默默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脚面,白色灯光明晃晃的,呼吸间都是医院的苦味儿。
她皱眉闭上眼睛,脸颊一阵阵跳着刺痛。
急诊室门口太吵了。
她敷着冰袋,往门口走。
夜里起风, 吹在身上, 有点舒服。
只是夹杂烟味, 有些刺鼻, 她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回董正廷的消息。
董正廷已经检查完一项了, 现在准备去做胸片。
她在外面等,失神地盯着门口蹲着的人,烟一颗接一颗。
叶桑榆揉了揉太阳穴,回想今晚发生的事,心有余悸。
她从兜里掏出录音笔,调低音量在耳边放,声音听得很清楚。
风从背后吹来,烟味散尽,有一股淡淡的香。
樱花被风吹落,刮到她脚下,花坛边上积了一层花瓣,香味愈发浓郁。
叶桑榆疲倦地垂着头,闭着眼睛,呼吸慢慢平缓。
馥郁气息中,似是夹杂一丝淡淡的冷香,她拧眉细嗅,是熟悉的味道。
叶桑榆没动,等董正廷从里面出来,她起身一起往门口走时,回身瞥一眼树丛中,恍惚有一个人影。
她拒绝董正廷的护送,一个人打车回家了。
家门口的烟酒超市还开着,第一次买烟,不知区别,她跟老板说:“要味道好点的。”
老板拿了盒爱喜,说是外国的牌子,薄荷味的。
她走出门才想起没有火机,又折回来,老板上下打量她,问:“第一次抽?”
她没做声,老板长辈似地宽慰道:“抽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上瘾,伤身体。”
叶桑榆点点头,抓过打火机转头出去了。
小区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偶尔有几只蛐蛐在叫。
她坐在树荫长凳下,撕开烟盒,烟身纤细通白,像是素昧蒙面的白衣美人。
叶桑榆咬着烟没点,打火机按得咔咔响,火苗随风摇曳,像极了热烈燃烧的青春。
火苗被吹灭,她摁亮,又被吹灭,反反复复,和她2年前也一样,希望和失望反复横跳,最后跌进绝望。
她握了握拳头,有点疼。
不知是打秦熙盛打的,还是打向非晚打的。
她向着曾经心爱的人挥拳头,这事儿听起来像是梦。
而且是噩梦。
月光皎洁,照在白色花瓣上,周围很亮。
她歪头正要点烟,看见旁边站着的人影,即便离得远,甚至模糊得看不清脸,她却能一眼认出来。
那是向非晚。
向非晚走过来,站在她旁边,手里也夹着一根烟:“借个火。”
她低头摁着打火机,一言不发。
风口被向非晚挡住,火苗跳动发出轻轻的呼声,没有熄灭。
向非晚单膝跪下,咬着烟凑近,她松了手,火苗倏地灭了。
向非晚抬头,眸光漆黑,看不出情绪。
嘴角的伤没处理,所以血肉斑驳,冷白的肤色沾血,格外惹眼。
她低着头不动,向非晚单膝跪着,指间夹着烟,淡声道:“你可以打我,直到你消气为止。”
向非晚刚要碰她的手,她不耐烦嘶了一声,眉头拧着冷漠道:“你在教我做事?”
深夜凉风,扬起乌黑的发丝,有一小绺散落在叶桑榆的手背,有点痒。
向非晚扬起头,仰望着她:“那我不说,任凭你来。”
那缕头发,扰得她心烦。
她一把扯过发丝缠在手里,向非晚吃疼,歪头靠近她。
她薅头发往后拽,向非晚被迫扬起头,黑亮的眸子里有月的倒影,像是尚未熄灭的火苗。
“别跟着我。”叶桑榆一字一顿,说得很用力,“要不然我发现一次,打一次,听见了么?”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此刻跪在她面前,没有半点的火气,平和道:“听见了。”
她正欲放手,下一秒却又听见向非晚说:“但是我做不到。”
叶桑榆霍然起身,绕到她身后,左手向后拽紧头发,右手推她的背,摁着她脑袋压在刚刚坐过的位置。
“做不到,那就是打得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