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保罗·萨特说:“人间就是地狱。”

进入高墙前, 叶桑榆无法认同这句话;失去自由之后,她深以为然。

如今她重获自由之身,她本该快乐, 但是她无法从仇恨的怒火里爬出来, 所以她每日如热锅里的鱼, 翻来覆去地被煎炸。

痛苦,难熬。

今天之前,叶桑榆想的都是自己。

过去两年, 也让她习惯如此,从自己角度出发。

她因为向非晚失去自由, 虽然根源在秦熙盛,但是她恨爱人在关键时刻放弃了她, 她考虑的一切都以“我”字开头。

然而从出狱到现在, 她亲眼看见的向非晚,也在这两年间堕落了, 似乎在监狱里的她反而身心更纯洁, 向非晚被花花世界染成黑色。

这一晚,她考虑事情的角度,多了一个“她”。

这个“她”是向非晚,她恨不彻底,无法深爱,仿佛卡在喉咙的鱼刺, 拔不出咽不下, 喉咙开始发炎, 她愈发的难受。

未来要做的每件事都列好了, 期待中却带着道不明的不安,她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所以也无法驱散恐惧。

叶桑榆胡思乱想中入睡,久违地梦见那个雪夜,向非晚还是站在路灯下,脸色晦暗不明。

她被人掳走,挣扎着呼喊晚晚,向非晚真得从雪深处走向她。

向非晚把她抢回来,拉着她一路的奔跑,身后只留下一串脚印。

她们躲在巷子里,躲避那些人的追赶。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巷子深处突然变成漂亮的房间。

她们正在床上,抱着彼此,向非晚热情似火地燃烧着她。

她颤抖着迎接爱人的到来,但是房间突然被怪兽叼走,她们又回到那个堆满风雪的角落。

那帮人拽着她,捂住她的嘴巴,他们当着她的面,拳打脚踢向非晚,她的爱人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血很快染红了白雪。

她极力挣扎,却无法动弹。

她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奄奄一息,鲜红的血,像是春日开化的泉眼,如溪水汩汩而流,蔓延到她的脚下。

她浑身疼痛欲裂,泪水噼里啪啦往下掉,内心有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叶桑榆用尽全身力气哭喊着……

她哀求,她愿意跟他们走,只要她们放过她的爱人,她什么都愿意。

那帮人终于放开她,她扑到向非晚身边。

向非晚沾满血迹的手落在她脸颊,血腥味的抚摸,让她一阵阵的恶心,人也跟着干呕,泪水往下掉。

叶桑榆咳嗽着,从睡梦中醒来。

向非晚正抱着她,哄道:“没事没事,都是噩梦。”

她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泪眼朦胧问:“你没事吧?”

向非晚低低嗯了一声,叶桑榆怔怔地看着她,泪水扑簌簌落下,哭了一阵儿,人才算是彻底清醒。

她很久没有做过如此清晰真实的梦,以至于她无法忘记梦境里的选择,如果当初不进去的代价,是向非晚出事呢?

她心跳得厉害,人也一阵阵眩晕。

该死的虚无感又来了,叶桑榆越是抗拒,反应越强烈。

她心脏狂跳,头昏目眩,呼吸急促,整个人一阵阵的发冷,身体也开始发抖。

向非晚抱住她靠在肩膀上,手抚着后背,轻而缓地一下一下抚顺她的气息:“跟着我的手,深呼吸,慢慢的,慢慢来。”

手向上,吸气;手向下,呼气。

一呼一吸间,她战栗的身体,从抽搐紧绷的状态渐渐舒缓。

她数次体验濒死感,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身边安慰。

偏偏这人是向非晚,温暖馨香的怀抱,是她骨子里喜欢的。

所以身体本能地从中汲取到安定,尤其身体抖到不能控制,向非晚也没放开接近抽搐的她。

那种虚无抽离的漂浮状态,被紧致的怀抱所打破,叶桑榆也是头一次感受到,灵魂被赋予重量,沉甸甸的,很踏实的感觉。

身后的抚摸愈发真切,说明她又熬过去了。

不可否认,有向非晚在,比她一个人硬撑好太多。

只是她们今天发生诸多事,让叶桑榆再次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恨不能直接装死搪塞过去,向非晚这时候主动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怕是惊扰到她一般:“你先躺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正好,叶桑榆索性躺下假寐。

向非晚端水回来,人已经缩进被子里,隆起一个小包,一动不动。

她放下水,声音依旧很轻:“桑榆,我把水放桌边了,你渴了就喝点,我就在外面,别担心。”

被子里闷热,向非晚的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

呼吸间的热气,让她出了汗,眼眶也湿热起来。

向非晚扯开被子,替她留出一个洞口,喃喃道:“闷在被子里,呼吸不舒服的,我这就出去了。”

叶桑榆听着动静,人还在床边忙活什么,隐约有动静。

“我把纸巾和水都放在桌边,手机也放在桌上了。”向非晚似乎蹲下来了,声音与床的高度相似。

她轻声说:“桑榆,你刚才的感觉,我大概知道,平常看起来像是正常人,但难受时会有濒死感,也可以说是一种情绪上的疾病引起的躯体症状,这时候一般医生介入比较好。”

向非晚最终的转向,提起华信集团心理咨询室的孙思思,建议她有时间可以去聊聊天。

“我很希望能成为你的倾听者,但我知道你不愿,那就换个倾诉对象,能让你肆无忌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向非晚深呼吸,最后叹了口气,“就是千万别压着,全部说出来,对你的身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