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房的三舅家里还有一子一女,都比大河小个几岁。三舅待他不好不坏,三舅妈横挑鼻子竖挑眼,弟弟和妹妹伙同村里的小孩欺负他,编着童谣唱他克死老汉克死妈,又克死了爷爷。
“凭什么要我们养他?”三舅妈当着他的面跟三舅发脾气,“他在邻村不是还有个表姑?你跟大家伙说去,送他去找表姑,哪个爱养哪个养!”
“行了!我们屋头又不欠这口饭!”三舅听不耐烦了回他婆娘一句。他信誓旦旦地在全村人面前答应下来,现在因为婆娘闹脾气又去反悔,多没面子。
三舅妈一听跳得更厉害,“怎么不欠!他吃得这样多!中午吃了四根红苕!白长个子不长脑子!瓜娃子!一天到黑只晓得傻笑!”
三舅妈手指一指他,他果然坐在门槛上憨憨地笑,一边笑一边低头编着被弟弟踩坏的竹蜻蜓。
他三舅皱着眉头,背过身去抽旱烟。
他修好了竹蜻蜓,便跑出门去,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晒着他,他跑过村支书家的瓦房,跑过村口的大坝子,村里的小孩正在那里玩耍,他妹妹追在后面对他唱新改编的童谣,一群孩子嘻哈大笑。
他不理他们,自顾自地跑出村子,踏着水跑过鹅卵石泛光的小溪,踩着落叶跑进山林,那里有条细细的小路,是祖祖辈辈的猎人们用脚踩出来的,他踹着衣服里的东西,沿着那条路,一直跑到半山腰的山神庙。
他弯下腰将怀里的东西搁在山神的土祭坛前。一只翠绿的竹螳螂,还有他吃饭时偷藏下的两个红薯。
他擦了把额上的汗,抬起头。
从阳光中浮现出的山神,倚坐在半人高的庙顶,低头看着他。午后的微风吹拂着山神低垂的长发和翠绿的衣角,他想不出话语形容,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他便又憨憨地笑了起来,“有红苕!”他献宝似地说。
山神神色平淡地开了口,声音清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就在耳边。只那一句,超凡脱俗的飘逸气质便随风去了,“又是红苕,都吃腻了,没有肉,鸡蛋也行啊。”
山神一边说一边朝着土祭坛伸出手去,红薯的精气凝聚成形化在手心,山神熟练地剥着红薯皮,并且抱怨说,“冷了。”
“只有红苕!下次带热的!”大河响亮地应着,然后又举着竹螳螂兴奋地说,“这个给你。”
山神一边捏着小块红薯斯文地放进嘴里一边说,“这个有了。”
他屁股下面的山神庙里,泥巴头的山神塑像旁边,已经摆了一大一小两只竹螳螂。
“这个是老汉,”大河钻进去将另外两只抓出来,解释说,“这个是妈,这个是娃娃。是一家!嘿嘿!”
可是山神低头看了看,说,“螳螂没有老汉,妈云雨之后会把老汉吃掉。”
大河呆了一会儿问,“云雨是什么?”
“……”,山神说,“就是一只叠在另一只上面,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