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夏季多雷阵雨,一场来势汹汹的大雨过后,赤阳又从乌沉沉的云层后冒出头。高温灼烤着湿润的地面,蒸腾的水蒸气源源不断地往上冲,将空气里的氧气打散,一呼一吸间是绵长的窒息感。

一大早出租屋的平静就被打破。

气势汹汹的郑伟砰砰砰敲打着铁门,粗声粗气说:“书闻,把门开开。”

刺耳的声响引得其余租客不满,宿醉的男人奋力吼着,“吵死人了!”

屋内,章书闻笔挺地站在客厅中央,他像是听不到郑伟的吼声,也听不到随行的郑智的起哄,只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被砸得剧烈晃动的大门。

藏在房间里的余愿惊惧地探出半个脑袋。

在震天响中,章书闻走过去安抚性地摸摸余愿的脸颊,嘱咐道:“把门锁好,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余愿犹豫地望向晃动的门。

章书闻笑笑,“听话。”

说着,他握住余愿的肩膀转了个弯,直到听见房门上了锁的声音才转过身,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他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后快速地将门栓拉开了。

门方一打开郑智就重力地推搡过来,章书闻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抬眼看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父子俩。

郑伟中等身材,偏胖,在外头站了不到五分钟,全身冒着油光。他粗鲁地一抹脸,哐当将门关了,牛一样的眼睛瞪着章书闻,“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我都在外面多久了,你现在才开门?”

章书闻不动声色地看着闯入地盘的二人,说:“有什么事吗?”

郑伟随手抄起桌上的纸巾胡乱擦汗,吭哧吭哧出气。

郑智先出声了,“那个傻子呢?”

章书闻的眉心蹙起又落下,“有事跟我说就行。”

“跟你说个屁。”郑智最近剃了个寸头,看着跟劳改犯似的,“你把人家儿子藏起来,人家都找上门了还霸占着不放,你真够行的。我可不像我妈那么好说话,让那傻子出来,趁早打包了滚回自己家。”

章书闻说:“这与你无关。”

郑智想要抬手去拍章书闻的脸,章书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这带有羞辱性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

“无关?”郑智一朝小人得势,气焰十分嚣张,“你怕是看不清情况,我们郑家不养拖油瓶,你要是敢让那傻子踏进我家门一步,我保管让他哭着跑出来。”

章书闻咬住后槽牙,压住内心翻腾的焰火。

郑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书闻,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房子我已经找好了,你随时可以搬过来跟我们住,但余愿得回余家去。”

章书闻下颌线绷紧,“我没答应。”

“这就不是你答不答应的事!”郑伟拔高音调,“你是小月的侄子,以后还要读书生活,这些怎么着我都不会放着你不管,但余愿是别人家的种,跟你们章家、我们郑家半点关系没有。人家那边一直在催,别闹得太难看。”

章书闻听着他看似有理的话,低眸冷笑了声,“姑丈,那15万买的是我爸妈的命,你拿着安心吗?”

早在赔款下来,章书闻就已经猜到钱落到了郑伟的口袋,否则以郑伟的品性,怎么可能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郑伟一瞪眼,“你说什么?”

“我说。”章书闻直视郑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爸妈知道你吞了他们的棺材钱,半夜说不定会给你托梦。”

他话音方落,做贼心虚的郑伟气急败坏地一扬手,“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郑智却哼的一声,“章书闻,你说这话也不害臊,舅舅和那女的怎么出事你忘了?”

章书闻猝然看向郑智,眼底冷意森森。

“看我干什么?”郑智嬉皮笑脸的,“你爸和那女人是你害死的,就算半夜要找也是找你.....”

素来稳静的章书闻突然暴起,攥得青筋浮现的拳头狠狠地挥向郑智的脸。

郑智没想到斯文的章书闻的竟然会先动手,躲都来不及躲,硬生生地受了章书闻一拳。

章书闻没留力,指骨和郑智的脸重重碰撞,半条手臂都麻了,郑智直接被他打得撞在墙面。他呼吸急促,还想挥拳再上,反应过来的郑伟从背后擒住他。

郑伟怒喝:“反了你了!”

郑智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抬手就是给章书闻一拳,“你他妈的——”

章书闻的嘴里迸发出浓厚的血腥味,他咬了下酸痛的牙,手肘用力击向郑伟的腹部。郑伟平日好吃懒做,哪能受得了这种痛,当即哀嚎一声松手。

章书闻得了自由,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向郑智,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郑智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脏话,不断地用言语刺激章书闻,“我有说错吗?他们是去给你买海鲜的路上被车撞的,要不是你,他们根本就不会死......吃你妈的海鲜,我草!”

乒呤乓啷——

章书闻狠狠地将郑智的脑袋摁在桌上,五指插入发根,抬起又落下,往桌面撞去。他的眼底呈现出血一样的红,只剩下让郑智闭嘴的念头,下手一下比一下狠。

郑伟也被他的狠劲吓了一跳,连忙抓住章书闻往旁边甩。

章书闻到底还是少年人,力量还未成型,被这么一掼身形撞向墙面,后脑勺重重地磕碰了下。他眼前顿时一花,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踉跄要扑过去。

郑智额头被撞出了血,他站直了伸腿一踹,“你他妈还敢来!”

混乱之中,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余愿见到的正是章书闻被踢踹得撞向墙面跌坐在地的一幕。

他愣愣地站着,眼睛缓缓睁大,几秒后,双手捂住耳朵,爆发出破弦一般的尖叫。

郑智边捂着额头边烦躁地吼,“你鬼叫什么?”

余愿脸蛋煞白,张着嘴不断从喉咙底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叫嚷。

章书闻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一把抱住了余愿。余愿足以穿透耳膜的叫声击打着章书闻紧绷的神经,他却半点儿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用尽全力拥抱单薄的身躯,“余愿,不怕。我在这儿,我在.....”

郑伟被吵得心烦意乱,快速说:“书闻,我最多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余愿必须跟余家人走。你要是真那么本事想留着余愿也不是不行,那你俩学也不用上了,一年好几万学费,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郑家父子俩骂骂咧咧离开,余愿的尖叫声依旧没有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