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眉目微动, 意味深长地叫元先生看秋临与。

其实秋临与进来的时候元先生就大概认出他来了——这样貌确实是相像。

元先生和张先生不同,张先生入门便在内门,一路修到元婴, 也算是顺风顺水。元先生则是出身凌霄宗外门, 也不是通过外门大比,而是在外门修了近五百年才叩问炼气化神, 成就金丹,他本人淡泊得可以, 进了内门自觉天赋有限, 也懒得再出门与人厮杀争抢,便一直待在外门教书。

也算是无意插柳柳成荫,反而叫他顺顺利利地进阶元婴——这下好了, 他更专心的待在远山书院教书了。故而他对近千年来风头愈甚的秋家兄弟只闻其名,人嘛, 当真就没见过。

和张先生认识还是因为张先生那会儿第一次教书,被那帮兔崽子整得焦虑得晚上都没办法入定, 经人指点这才去外门找到元先生取经,没想到两人一见如故, 张先生有事没事就到外门来教课,也是因为可以顺道和他谈天、一道下山吃个饭什么的。

两人在掌门面前不敢传音, 便挤眉弄眼地传达各自的意思。

元先生第一眼认出秋临与后便不禁在心中点头——他们秋家是要兴了。

寻常人家有一位真君便可得庇护数千年,这家有两位,这一届除了方才见的那位非常识趣的秋意泊外,还有两位,一位地灵根在浣花峰修习, 一位虽然是玄灵根却被掌门收入门下, 待再过个几百年, 恐怕便要轮到这三个孩子大放异彩了。

就是……看着秋临与脾气挺暴躁的,怎么他的孩子秋意泊那么会来事儿?

张先生眨了眨眼睛,又微微摇头,以口型道:这是叔叔。

元先生立刻秒懂——懂了,亲爹另有其人。

这两人的眉眼官司凌霄真君是不会管的,他沉吟片刻,道:“想去就去吧,下个战帖就好。”

太虚门和凌霄宗关系本来就不如何,大家维持一个面子情,我家新晋真君找你家老牌真君打架,规规矩矩下个请战贴,公平公正,难道金虹真君输了,太虚门还敢打上门来不成?

同样秋临与输了,他们凌霄宗也不会打上门去啊!

最多就是孤舟看不过眼过去试试对方多厉害罢了,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也是人之常情。金虹要是怕孤舟,大可以不接战帖嘛,丢脸又不是他们凌霄宗丢脸。况且这是他们的私事,这和他们凌霄宗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这个当掌门的还要管门下真君想和谁去比武?

没有这个道理。

即入炼神还虚大门,哪怕是在凌霄宗内也可为一峰掌座。秋家兄弟都已经迈入合体期,实打实的真君,哪怕他俩仍旧在洗剑峰住着,没有要新开一峰的意思,可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凌霄宗供着他们还来不及,难道还要去处处约束他们?大节不错就可以了。

这是对公的说法,对私的嘛……要不是他是掌门,一举一动代表凌霄宗整个宗门,他也去找金虹的麻烦。自己的孩子管不好,天天出来惹祸,和他无关的他不管,但惹到自家孩子头上了,哪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要不是秋意泊已入金丹,他若还是个练气、筑基,被手持大能亲赐宝剑的筑基巅峰偷袭,他焉有幸理?

而且金虹那一家子确实是烦,他愿意宠孩子关自家里宠去,太虚门愿意让他霍霍他也管不着,偏偏来了凌霄宗,偌大一个宗门,他一个当掌门的总不好对着来叩问山门且过关的小弟子说不收吧?只能捏着鼻子收了罢了。

凌霄真君轻笑道:“临与……不,怀真,金虹可是渡劫巅峰的境界,你可有自信能赢?”

秋临与道:“我有自信。”

“那就不必犹豫什么。”凌霄真君笑呵呵地应了,秋临与微微一笑,正打算告退,却见秋怀黎与流宵、半夏两位真君一道进来了,元先生和张先生见状就告退了,秋怀黎拱手道:“徒儿见过师傅,见过秋师叔。”

他名义上不是亲传,故而要比秋临与小一辈,口称‘师叔’——不过本来也小了很多辈就是了。

秋临与应了一声,秋怀黎退到了一旁侍立,几位长辈在,他那点事儿就等着大家走了再说。秋临与正想告辞回去写战帖,流宵真君抢先道:“掌门师兄,半夏前来告辞。”

流宵真君眉峰一动:“这么快?半夏师妹不多留一阵儿?”

流宵真君道:“半夏得了小师叔的天地异火,急着回去试验呢,也不是外人,便过来打一声招呼。”

“原来如此。”凌霄真君抚着自己一把美髯道:“那可不能耽搁……何必再来我这儿跑一趟,倒是见外了,半夏师妹,凌霄宗你只管当自家便是,出入随心一些。”

流宵真君和半夏真君皆是笑了笑,半夏真君颔首:“师兄。”

“告辞。”

流宵真君与半夏真君欲走,流宵真君突然驻足,她打量着秋临与略显冷淡的眉目,问道:“怀真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谁招你了?”

秋临与拱手道:“回禀流宵师叔、半夏师叔,泊儿在外门闲逛,叫一名外门弟子偷袭……”他简单的把事情说了说,没有添油加醋。

说实话,其实听到王云凡被逐出师门,也差不多了,奈何站在这儿的要么是看着秋意泊长大的,要么是刚刚收了他的好处的,秋怀黎、流宵、半夏纷纷有些不虞。

流宵真君轻哼了一声,扔下一句:“你只管去,要是打不过还有师叔呢。”

半夏跟着点了点头。

“多谢两位师叔。”秋临与再度行礼,道:“掌门真君,怀真告辞。”

“去吧去吧。”凌霄真君摆摆手,三人联袂走了,他低低一笑,又看向秋怀黎:“怀黎,你有何事?”

秋怀黎将做好了计划方案的玉简交给了凌霄真君:“方才秋师弟已将飞字剑的配方交予燕回师兄,燕回师兄有些忙,便叫徒儿跑一趟,想问问师傅的意思。”

凌霄真君接了看了一眼,炼器方面的事情他不懂,但是他懂自家的需求,玉简里面有一套飞字剑所需的成本以及紫霄阁对照后整理出来的大致需求以及宗门材料储备情况。

他沉吟道:“先订三十套吧,内门十五套,外门十五套,另你再去洗剑峰跑一趟,外门弟子要拿出两万点贡献值有些难了,叫他再想想有没有折中的方子,也不好叫外门弟子累死累活去攒那两万点,还是修炼为重——若是有,你也不必再跑我这儿,只管拿着方子问你燕回师兄即可。”

“是,师傅。”

秋怀黎躬身应道,随即便退了出去,凌霄真君缓缓吐出一口气,又翻开了宗门的账簿……宗门今年支出有些多了,天榜又近在眼前,不早做打算不行啊!

他就是个劳苦命!哎!

***

半月后,太虚门。

门外有弟子捧着一只玉匣而来,恭敬地与座上俊美青年道:“老祖,凌霄宗怀真君送来了拜帖。”

座上俊美青年自然就是金虹真君,虽然已是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他仍旧保持着三十出头的面容,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他闭着眼睛低声道:“拿来我看看。”

弟子恭敬地玉匣送到了金虹真君手边,金虹真君却没有立即去拿,反而睁开眼睛看着他,目中满是慈蔼,与他的相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记得你也入门十来年了,怎么还是筑基中期不动弹?可是有什么困惑之处?只管于老祖说便是了。”

弟子姓王,自然也是金虹真君后嗣,他憧憬地看着金虹真君,摇头道:“孙儿不敢劳动老祖,实在是孙儿天资有限,若不是老祖,孙儿恐怕此刻还是练气修士。”

金虹真君摇头道:“不能这样说,给你们筑基丹是怕你们修为太过低微,出门遭人欺负,再者你的师兄弟们都进了筑基,只你没有,难免在门中要受人白眼,老祖不催你,你慢慢修炼便是了,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又或者受了什么委屈,不必强自忍耐,自然有我这个老祖替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