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惟之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摁住皓沐正欲行动的手，一把压进地面上堆积的冰冷海水中。

“你想诱导我去思考什么问题？”

“啊。”皓沐移开眼神。

被看出来了。

诱导去思考什么问题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如何才能让路惟之的注意力被转移，很显然，话术的使用没有预期效果。

就在这时，整艘船忽然爆发出了尖锐又刺耳的蜂鸣音——倒计时进入了最后一分钟。

【60、59、58……】

蜂鸣音同读秒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海水不断冲撞船身，堪比几栋楼的海上巨物如今摇摇欲坠，就连无线电波都受到了影响，对讲机不停的发出“滋滋”声。

直播依旧时断时续，所有人都守在这个极度不稳定的直播间里，心跳全都悬在那并不完整的画面之中。

他们看到路惟之露出了笑，看到他将皓沐摁进水里，看到那咸腥的海水兜头浇下，已经淹到膝盖的高度，两人在半明半暗的、浸了水的货舱之中动手，最后，竟是路惟之占了上风。

锋利的刀刃死死卡在皓沐脖颈旁，血液融进水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猩红之色。

【43、42、41……】

“你的愿望无法实现了。”路惟之掐住他的脖颈，用匕首的锋刃细细磨进皓沐的血肉之中，他的动作轻且慢，却极其残忍——那种血肉被割裂开的剧烈的疼痛，会被无限清晰的定格在痛觉神经之中。

“我曾经真的很想让你变得和我一样，但现在，我觉得你太无聊了。”

他就像高高在上的死神那样，睥睨被他压在水中的皓沐，眼眸微垂，语气很失望：“你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普通人，恋爱？当你大脑中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35、34、33……】

“我不需要被人爱，我也不需要爱自己。”

“这种感情本来就是虚无缥缈，毫无任何意义。”

“但没有关系，至少你们可以死在一起。”路惟之笑了笑，手中的动作也愈发用力，血液不受控制的喷溅了出来，“但愿人生还有来世。”

船舱再一次剧烈震动。

直播间定格在这一幕，定格在这一句话上，接着便彻底暗了下来。

“滋滋”响了半天的对讲机终于传出了人声，一直联系不上顾晚洲的林初涯已经急疯了：“快走！顾晚洲快点走！皓沐爱你爱成那样，路惟之死了他都不会死！！”

【25、24、23……】

城市里的气体炸.弹似乎也开始达到阈值，最开始是郊区，轰响过后，厚重的浓烟霎时间升腾而起，围墙似的框住了整个城市。

顾晚洲没有回头。

他已经知道了皓沐的位置，不可能在此刻独自一人逃跑。

“顾晚洲！你他娘说话！快撤退！冲进去干什么！！”林初涯的声音还在持续。

货舱船身再无法支撑住爆炸的冲击，裂开了一个一人高的洞，海水铺天盖地般涌了进来，整艘船在不断下沉——亚洲一号的吨位过于沉了，当大量的水溢进来，那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对讲机公共频道里，传来其他警察的信号。

“一组完成撤离！”

“二组完成撤离工作！”

“三组完成撤离工作！”

亚洲一号全员完成撤离——除了不知所踪的皓沐和顾晚洲。

前方的走廊就处于巨大破洞正下方，进水量巨大，海水猛兽一般几乎要将整个船舱吞没。

顾晚洲没有任何犹豫，深吸一口气，直直往海水里冲了进去。

“顾晚洲你发什么疯！！”

对讲机被彻底浸湿之前，传出林初涯濒临崩溃的声音，只是，那个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太遥远了。

发疯？

顾晚洲自己也他究竟孤注一掷在干些什么。

他心里清楚得很，不顾一切往里冲简直就是最愚蠢的行为，可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动。

不甘心。

他和皓沐——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

他不可能在现在放手，更不可能在此刻调头往回走！

爆炸声在水中尤其沉闷，每一下震动都像是被沉沉砸在耳膜上那般，有一种擂鼓于胸的窒息感。

【18、17、16……】

海水的阻力很大，每往前一点都需要费尽全身力气，对讲机早就不知道被海水冲到了哪里，耳边没有那些聒噪的“滋滋”音，那份埋藏于心底的、早就在生活中被磨平了的疯狂、固执和偏拗似乎在此刻毫无阻拦的溢了出来。

在身体极端痛苦难过的情况下，大脑总会从底下翻出一些东西让人转移注意力，来自于过往的回忆和声音在脑海中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