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在谢纾向他亲来的这一刻, 心跳暂停了。
窗外烟火起起落落,他闻到了淡淡的桂花味,还有从少年身上吹来的一丝甜腻的酒香, 他脑袋顿时轰了一声。
——谢纾居然喝了酒!
少年清秀的面孔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就看到谢纾垂着鸦青的长睫,柔软的嘴唇若有似无地碰到了他一下,咬下他嘴里另一半的桂花糕,一触即分。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少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挺秀的鼻尖上, 轻柔而缱绻,脑子当即空白一片,心脏仿佛有电流穿过,酥酥麻麻, 他眼睛睁大了三圈, 当场石化。
谢纾一击得逞, 心满意足地抢回了半块桂花糕,没事人似地缩了回去。他一只脚搭在椅子上, 另一只手则用小拇指刮了刮嘴边的碎屑,伸出嫣红的一点舌尖, 把那点碎屑卷回去,像是一只觅食的猫。
白衣少年怔在原地,过了好半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你……”
他怒极而啸:“你干什么!”
谢纾歪了歪头,他侧身一躲, 躲过少年朝他丢过来的木盒,惊呆了,含糊不清地嚷嚷:“大胆!抢你半块桂花糕罢了!这么小气作甚?还是我送你的呢!”
白衣少年眼睛都红了,倏地拔出灵剑,剑锋雪寒。自见面以来,谢纾还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模样,跳了起来:“等等!等等!”
他不知道白衣少年曾极其厌恶他那个朝三暮四的渣男老爹,因此从小就奉行着从一而终的原则。
在他心中,若是选择了道侣,就是初拥,初吻,初夜,任何第一次以及最后一次必须也绝对全都是她。换句话说,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否则连小手都不会摸,克己守礼到几乎古板迂腐。
谢纾不知道自己成了个“登徒子”,误打误撞中把某人的“贞|操锁”给解开了。他完全不顾他人死活,喝了酒后更是神智不清,满眼只有自己的桂花糕,殊不知自己把白衣少年害惨了。
刚刚难得温馨了片刻的氛围瞬间被打破,谢纾第一次见到白衣少年气成这样,他们滑稽地你追我赶,围着房间转了好几圈。
谢纾跑不动了,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即没带剑也没带人,于是飞快地把嘴里的桂花糕吃完,跳窗离去:“不识好人心!我送你桂花糕你还要刺我!你完蛋了!你完蛋了!”
这混账玩意喝了酒,居然还开了点窍,见机不妙竟然还知道脚底抹油,跑了!
白衣少年气喘吁吁地看着那抹水红色的背影,脸色隐隐有些发白,握着灵剑的指骨微微凸起。
他就知道,谢纾肯定还是去了庆典,甚至还喝了酒。
那今晚算什么?
他嘴唇上还残留着桂花的甜腻,隐约还有一缕酒香。
这味道经久不散。他一夜未眠,第二天眼底青黑,谢纾却仿佛跟没事人一样,容光焕发。
谢纾此人,每逢喝酒,就会做一些超乎常人的举动,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把控约莫于零。白衣少年坐在他旁边,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最终冷声警告道:“你以后别喝酒了。”
他们之间还泾渭分明地隔着道“楚河界限”,谢纾抬眼,显然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眯起眼睛,“你敢管我?”
他少爷脾气又要犯,白衣少年铁青着脸,只能吃个闷亏,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只是从此往后,白衣少年开始若有若无地躲着谢纾。一到下课,每当谢纾扭过头,想要对白衣少年说些什么,少年就推开椅子转眼便消失。
他上课偷偷传小纸条,让白衣少年帮忙传递一下,可白衣少年不看不接,即使谢纾用笔杆戳他,他也目不斜视,脸跟冻僵了一般,平视前方,似乎准备在学官聱牙诘屈的板书上看出朵花来。
两个人的“楚汉界限”越来越大,以前他还会因为谢纾而心不静,每逢谢纾“骚扰”他,瘦金体一不留神就飞出框外,现在却好似老僧入定,把谢纾彻底当成了空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很不好,更遑论,他不仅是忽视。每当谢纾快要碰到他或者摸到他,他就会如避蛇蝎,反应极大,比以前还避之不及。
谢纾喜欢白衣少年被自己忽然跳到背上时的表情,那张总是古井无波、冷冷清清得宛如白纸的脸上会泛起涟漪般的愠怒,瞪视着谢纾这个罪魁祸首,一副想要斥责他,可又对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反应极其好玩有趣。
可现在,他却把谢纾真真正正地当成了洪水猛兽,每当谢纾靠近,白衣少年就会瞬息用轻功飘了几丈远,好似谢纾身上沾满了灰尘以及疫病,一碰就要感染。
谢纾被气得够呛。
往日里,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怎么到这个棺材脸面前,还有被嫌弃的道理?!
他也扭头,气哼哼地,不再理会这身旁的棺材脸。
白衣少年看他如此,隐约松了口气。
两个人照常上课,这一回,他耳边清净了不少,谢纾依然喜欢逃课,他身边总是有数不尽的狐朋狗友,热闹万分,而白衣少年两点一线,修炼,学业,成绩稳稳地排在太学院首席。
只是有时候,他偶尔能听见窗外传来谢纾呼朋引伴的声音,看见一抹张扬的水红从窗外飘过,胸膛莫名其妙有些涨,空落落的。
他们好不容易关系达到了一个平衡点,白衣少年心想,是时候就此为止了。
可天算不如人算,又一日,谢纾不知第几次被谢棠生追着打。他人越长越大,因此腿也越长越长,谢棠生一不留神就被这臭崽子溜之大吉,满山遍野地提着灵鞭找人。
众弟子已经见怪不怪,这已经成为太学院日常事件,然而他们惹不起谢纾,更惹不起谢棠生,因此对谢纾报以同情的目光。
此时月上枝头,正是星斗灿烂的时候,谢纾被谢棠生追了一个下午,不知不觉跑到了昆仑后山。这里四处空旷,他东躲西藏,身后隐约能听见谢棠生刺耳的咆哮,他急得上蹿下跳,慌不择路,突然看见了一池冷泉。
冷泉上蒸腾着一层薄薄的灵气,一个人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如墨般的头发湿漉漉地散下来,飘浮在水面上。
泉中人肤色白皙,腰背上覆着一层薄肌,线条流畅笔挺,优美而有力,远远望去,好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宛若仙人下凡。
谢纾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四周空无一物,丝毫没有能躲藏的地方,而此时谢棠生怕是要追上了,一声怒吼响彻山脊:“谢纾——!!!”
谢纾被吓一跳,下意识就跃入冷泉中,张口一句:“借躲一下!”抬起头时,却猛地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