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城当年被屠灭的时候, 刚好是暮春。
那个时候海棠花开得正盛,本来是一个春风和睦的早晨,只是不知为何, 没有打更的声音,晨起时摊贩的吆喝声也不见了。
谢纾自从来了子规城后,经常会躺在院落中的躺椅睡觉,任由海棠花飘落在他的肩头,风和阳光都是温暖的。
他很喜欢这里。子规城的大家伙都对他很好,总是给他塞各种点心与吃的。
因此他渐渐地也没那么消瘦了,眼下的乌青淡了很多,脸上也慢慢地会浮现笑意, 脸颊上甚至可以看到一点婴儿肥,看起来很可爱。
这本应该是日复一日,平淡又幸福的早晨,他可以去城中井打水, 午饭可以做酸梅汤, 隋连锁说李廷玉快来了, 乘着海棠花还未凋零,他们还能再一次赏花饮酒。
可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 他怔住了。
外面的嘈杂与尖叫如惊雷劈下,他晕眩起来, 远处的房屋倒塌了,正在雨中飘着青烟,火舌舔舐着房屋,大火冲天而起。
他一瞬间像是兜头迎了一盆冷水, 那燃烧的大火、倒塌的屋瓦让他恍惚回到了当年的昆仑,他心鼓噪如雷, 脸上是茫然与不解,“发生了什么?”
隋连锁来不及和他解释,她脸上是狰狞的青筋,谢纾从未见过她这般表情,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直到他看到红色的印痕爬到隋连锁雪白的脖颈上时,猝然瞪大了双眼,失声道:“隋姐,你的脖子……”
隋连锁“啧”了一声,盖住自己的脖子,“你快离开子规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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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印记如一条蜿蜒的红蛇,爬到少女修长的脖颈上显得毛骨悚然。
她抽出一把剑来,谢纾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反而被推得一个踉跄,用袖子掩嘴,在浓烟滚滚中呛咳了一声,“到底是怎么——”
他踉跄中撞上一个男人,他扭头望去,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那是他们的邻居,是个女儿奴,平时总是会抱着他尚在襁褓的女儿来找谢纾炫耀,包饺子的手艺很好。
可是眼下,他双眼泛着不正常的猩红色,走姿奇怪,身上的骨头像是锈蚀住一样,随着他每个动作而咔咔作响,脸上赫然已经满是与隋连锁一模一样的红纹,谢纾的“阿叔”还没喊出口,男人就瞬间张开了血盆大口,那口中的尖牙高高凸起,泛着冷冽的光,眼看就要向他咬来!
谢纾呆住了,他瞳孔放大,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猝不及防,可就在男人即将咬住他白皙脖颈时,他猛地被一推,隋连锁冲到他面前,用自己的手挡住了男人!
她的手瞬间撕裂了一大块血肉,鲜血淋漓,被卡在男人的嘴间,谢纾反应过来,“隋姐!”
隋连锁扭头,她看向谢纾,眼睛也隐隐泛出赤红色,手腕上被咬的地方红印开始浮现,沿着她细瘦的小臂游走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瞪了谢纾一眼,道:“快走!”
她眼底隐约浮现怒意与焦躁,谢纾第一次看她这个模样,可没等他说什么,隋连锁忽然掏出剑,剑锋锵然作响,疾风劈砍而过——她居然一剑将男人砍了!
男人的血液喷溅出来,隋连锁却没让那些血液溅到谢纾,她身上被血溅到的地方滋啦作响,泛出滚滚黑烟,皮肤宛若被烫伤般烧红。
隋连锁:“没时间解释了,谢纾,快逃,逃得越远越好——”
谢纾心神大乱,他对当下发生的事情不能理解,可是刚刚隋连锁说出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脑海中一阵电闪雷鸣,灵光一闪,他睁大眼睛,哑声道:“隋姐。”
“你刚刚……叫我什么?”
隋连锁微微一顿。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名?”
隋连锁没吭声。
血滴滴答答地从她垂下的剑尖落下,半晌,她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来,看向一脸怔然的红衣少年。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毕竟我不是李二狗子那傻蛋。”她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收留我,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谢纾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她微微笑起来,“隔壁阿叔抱着女儿来看你时,你伸出手指被那个小生命握住时,你笑了,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与欣赏,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恶人。”
“我一开始收留你只是打算看看你打的什么算盘——虽然我一开始也想过,不过就算你是恶人,我在家里都设满了机关,你逃不出去的。”
“而且——”
她笑了笑,“喜欢吃桂花糕的人不会是坏人啦。”
谢纾怔住了。
秘境外,有人看着隋连锁身上的红印,忽然失声叫道:
【猩红病……怎么会是……猩红病?!】
【猩红病是什么?】
【这是一种恶性传染病,患病者意识全无,会变成一只只知道杀伐的怪物,我以为这种病已经……灭亡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猩红病的传染速度极快,它甚至可以通过呼吸传播与接触传播的!被感染者……十死无生!】
【但是蓬莱的谢琅不是研究出解药了吗?】
【可是……那是前不久才研究出来的啊!】
【当年的子规城什么时候感染了这种疫病,我们从来不知道——】
他们说到一半,忽然像是被扼住喉咙的母鸡,眼睛睁大,说不出话来。
当然不知道,他们如何知道——因为谢纾将子规城的所有人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