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李廷玉确认自己心意, 等妖潮平息,他便迫不及待、马不停蹄地奔回子规城。
他满心满眼都是梦中少年那颗滴落的泪,快马加鞭, 承载着自己未曾宣之于口的少年心动。
他想,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告诉谢纾关于他自己的心意。
可是等到他赶到子规城时,已经太晚了。
遍地都是血,河畔中不再有飘荡的许愿灯,反而被浮尸占据,他整个人呆住,几乎要疯了。
谢纾和隋连锁在哪里?!
他在那棵海棠花树下找到了隋连锁, 然而她已经死了,胸口破了一个洞。他腿一软,直接跪在她面前。
发生了什么?
他颤抖着,疯了一般继续去寻找另一个人的下落。
最后他是从尸体堆中挖出来谢纾的。
他翻找得指甲劈裂, 满手是血, 最后找到少年时, 少年紧紧地闭着双眼,胸膛凹陷下去, 苍白的脸上满是斑驳的血迹,气息微弱到近似于无。
李廷玉忍不住哭了, 他紧紧地把谢纾抱在怀里,滚烫的泪水滚进少年冰冷硌人的锁骨处,他像个被抛弃了的大狗,呜咽道:“不要, 不要死……求你。”
“不要死。”
他眼前是阵阵白光,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脸上, 他紧紧地抱着少年,像是恨不得将少年揉进他的骨与肉中。
树影斑驳,雨打风啸中,他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谢纾,你真是冷心冷铁,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般蛇蝎心肠的恶毒之人存在?”
“……我辜负他的东西,我会尽量还。正邪两不立,我注定负他。”
……谁?
他抱着怀中那少年冰冷的身体,少年软倒在他怀中,口中满是溢出来的血沫,头往后仰倒,修长的脖颈拉出一道令人惊心动魄的弧线。
少年李廷玉忽然睁大双眼,他眼前滚出一片又一片的浓雾,接着那雾气渐渐散去。一个少年从房梁上倒挂在他眼前,他笑得一双眼睛若春水寒波,弯起来时像两颗月牙,眼尾的红痣嫣红似血,他眨了眨眼,炫耀似地把酒坛举在他面前:
“廷玉,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当当!一壶好酒。我跟你讲,这可是我珍藏了十年的好酒……”
少年李廷玉脑海中也浮现出各种莫辨的情绪以及记忆,他咬着牙,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身体。
少年重病未愈,脸色苍白,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对他仰着脸笑。
“谢纾,你怎么还敢有脸来找我?!”
他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怒吼出声,少年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谢纾有心疾,他身体不好,不能听人大声说话,不然心脏会痛得厉害。
隋姐之前有跟他说过。
他很想掐住自己的嘴,恨不得把自己毒哑。
少年被他吼了,神色变得茫然无措,像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昔日好友,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无措地伸出手,试图攥住李廷玉的衣角,可是令少年李廷玉目眦欲裂的是,他居然敢直接捏住少年纤细的指骨,硬生生地掰断了它!
森森白骨竟直接从少年原本苍白漂亮,宛若白瓷般的手指刺了出来,鲜血淋漓,少年疼得眼眶瞬间红了。
住手。
少年李廷玉几乎怒吼出声,“你在做什么,李廷玉,你在做什么……啊!!!”
可接着,他就看到自己漠然地伸出长剑,将少年一剑洞穿。
他发出一声惨叫,似乎那剑刺中的不是少年,而是他自己,撕心裂肺,好似把他的所有血肉都硬生生般挖出来疼。
他几乎要跪到在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年软倒在他的怀中,冷冰冰的,像是全部的体温都顺着血液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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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痛得指尖都在颤抖,一双泛着雾气的眼眸盯着他,眼尾红红的,他用尽全力,从锈蚀般的喉咙中挤出一声茫然的气音:“廷玉……春风渡……只有一瓶。”
“我当初答应你,有酒就陪你喝。……可以后,大概是做不到了。”
彼时他们三人并肩坐在海棠花树下,头顶沉甸甸坠在枝头的海棠花遮天蔽日,三名少年少女并肩挨着,中间那名红衣少年脸颊酡红,微微抿着嘴,因为赌输了,不得不欠他一个永远的承诺。
他们被花草簇拥,阳光为他们撒落,流云为他们驻足,倦鸟为他们轻唱,地面上的积水倒映着三人模糊的笑脸,仿佛时光为少年少女们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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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四月晴芳好,风华正茂是少年。
可如今,却似乎与那耗费了十年之久的酒,一同在他眼前支离破碎,四分五裂。
破碎声如千万根钢针,硬生生地刺入李廷玉的脑海中,痛得他整个人弯下腰去,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抽出脊梁。
谢纾为了酿春风渡,耗费了十年的灵识。
春风渡难酿,当然难酿。春风渡对灵体的要求极高,谢纾没什么天赋,没什么资质,可他唯一有的只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