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纾死去时, 最初的日子里,沈乘舟是没有感觉的。
他是昆仑掌门,冷心冷情, 心中应有一把天秤衡量世间,他有着护天下太平,镇守鬼域的职责,公务繁忙,常年案牍劳形。
他厌恶总是缠着他,叽叽喳喳地不断说一些他根本没有印象的事情的少年,只觉得莫名其妙,也经常因为少年打扰, 他难以完成那些需要处理的公事。
少年成为他计划之外的不受控因素,不断破坏他本该有的人生轨迹,不断破坏他每日的计划,不断成为他修行路上的阻碍。
“像知了一样, 吵得头疼。”
每次, 只要少年一出现在他面前, 他内心就油然而生一种不知何处生的烦躁。像是风雨欲来的阴雨天,巨大的云山隆起, 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夏日烦闷, 蝉鸣聒噪,空气中都是黏稠的湿意,附在皮肤上,久而久之, 就成了跗骨之蛆。
“师兄,你要去哪里呀?”
“师兄, 你理理我。”
“师兄,你不要总看那些公文了好不好?眼睛疼吗?我帮你敷一下。”
少年掌心绵软潮热,灵力化成暖流,顺着他细嫩白皙的手盖在男人薄薄的眼皮上。
少年贴他贴得很近,干干净净的呼吸打在他的后颈,身体欣长柔软,充满韧性,像是一株在努力抽条长大的小竹,笑得眼尾弯起来,瞳孔清澈漂亮。
像是一只讨好主人时,主动躺在地上露出温热柔软的肚皮,还伸舌头把主人掌心舔舐得湿淋淋热乎乎的小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沈乘舟早有耳闻少年的纨绔恶劣。他虽失了记忆,但举止自如,与常人一般无二,自然也问询了不少人关于他与谢纾之间的关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一例外都是:“谢纾?他借着掌门之子之位,成天欺负他人,扰乱课堂秩序”,又或者是“我从未见过比你们关系还差的师兄弟,此人过于娇蛮任性,还是远离”。
“还是离他远一点,没人受得了他那个脾气。”
一个人这样说,或许是那个人的问题。
可若是十个人,百个人这般说辞,便只能是铁证如山,事实便是如此。
他猛地打开少年撑在他眼皮上的手,少年细嫩脆弱的手背瞬间浮上一抹薄红,不自觉地“呜”了一声,委屈又茫然。
沈乘舟听见他的声音,心里愈加没来由的烦闷。
少年说话任性随意,可是对他时,却总是会不自觉地放轻放柔,尾音带翘,像是一只小钩子,把人的心搅得一团糟。
他简直想要亲手封上少年的嘴巴,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吵。
沈乘舟冷漠地俯视被他推开的少年,神情冰冷,脸部线条坚硬如刀凿斧刻,高高在上,宛若雪山之上不染纤尘的神。
他转身离去,不顾身后呆呆愣愣,被他就这么抛在原地的少年。
那张漂亮绮丽的脸上写满了失落,眼睛雾蒙蒙的,即使他走了很远,也一直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希望他可以回头。
然而他没有。
沈乘舟幼年困苦,自小便是孤儿,吃了无数的苦,对于这种娇滴滴,恨不得当公主一般养大的废物草包,打心底瞧不上,更是厌烦他拿些莫须有的事情,总是追着他不断询问,缠人得紧,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都有一个聒噪如蝉的小尾巴缀着。
更遑论在少年背叛昆仑,给昆仑抹上污点之后,他居然还有脸跑来偷偷找他,勾引他,真真可谓是厚颜无耻,不知廉耻。
因此,在谢纾消失后,他反而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像是被山中女鬼缠得无心功名利禄的书生,如今女鬼身死道消,魂飞魄散,而他终于可以走上考取功名利禄的康庄大道。
不过是少了个叽叽喳喳,总是死缠烂打,对他不愿意放手的少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