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纾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什么东西都看不太真切, 他站在一片茫茫白雾中。
这是哪里?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他茫然四顾,一个人独自行走在大雾中。
那些浓雾如海潮一般包裹着他,粘稠得几乎化作实质, 顺着他的呼吸灌进他的肺腑中,有如实质。
“请问有人吗?”
他很小声地喊了一句,有些呼吸不过来。
那些浓雾宛若鬼魅,里面似乎藏匿着重重鬼影,他觉得有些害怕,一开始只是在雾里面四处奔走,可是到后面,他慢慢地跑了起来。
“血观音!你罪该万死!”
浓雾中, 似乎有谁在嘴巴在一张一合,看不清面孔的人藏在雾后,对他伸出手,指着他。
那些手指血淋淋的, 仿佛凭空切下, 汩汩地流着鲜血, 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万千红雨, 浓雾中隐约有电闪雷鸣,四处都是飞溅的血迹, 将惨白染成了猩红。
“天生坏种,小白眼狼。”
“丧尽天良,做尽坏事。”
谢纾捂着耳朵,然而无论他跑到哪里, 都会有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如同一只吊死鬼凭空浮现, 附在他耳边悄声吐露着恶毒的诅咒,“你怎么不去死。”
谢纾被吓得肩膀颤抖了一下,他闭着眼睛,像是一只不小心进入危险丛林中的流浪小猫,闭着眼睛,不断地重复道:“我没有做坏事。”
“我……没有做坏事。”
他脑袋迷迷糊糊的,觉得脑海深处仿佛要记起什么,可是又被雾气遮掩,看不太真切。
那些记忆是什么呢?他对于那些记忆有些害怕,隔着好多年的雾气,他觉得那份记忆里有糖果,可是也有会吃人的猛兽。
他来不及伸手去触摸那片记忆,身后藏在浓雾中的怪人们纷纷要对他伸出双手——
那些怪人没有面孔,只有一双又一双鲜血淋漓的手,宛若血红色的藤蔓,它们破开浓雾,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向谢纾袭来,像是恨不得将这只迷途的小兽捉住,与他们一起沦陷在浓雾中,化作怪物。
“谢纾。”
“谢纾。”
“谢纾谢纾谢纾谢纾谢纾——”
“谢纾!!!”
像是有人在耳边鸣锣,谢纾捂住了嘴,胃里翻山倒海,不断有恶心的感觉袭击着他。他摇摇晃晃地不停地跑,跑到小腿酸胀,眼前一森*晚*整*理会黑一会白。
好累好累,怎么还没跑到终点。
他有些委屈,有点害怕,可是没有人会救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只记得自己曾经喊破喉咙,也没有人能向他伸出手,因此只能跌跌撞撞地跑,撞碎一个又一个迷雾。
他不停地试图躲避那些伸过来的手,细白的脖颈上冷汗涔涔,剧烈地喘着气,瘦弱的胸膛不断地上下起伏,可是他大病未愈,虚弱得头重脚轻,最后还是被一只只手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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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纤细伶仃的脚踝,接着是胡乱挥舞的手腕,然后是弯起惊心动魄弧线的细腰,他张开嘴,想要放声求救,可是下一瞬就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往身后粘稠得淹没人的浓雾中带。
他如陷沼泽之地,惊恐地睁大双眼,胸膛里的心脏恐慌地跳动着,他胃部痉挛,像是被毒蛇缓慢地缠绕绞紧,眼角微微泛着红,生理性泪水浮现。
好害怕。
好害怕。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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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来陪陪我。
我不想一个人。
我——
他的声音被浓雾淹没,他如坠深海,千斤重的海水压在他身上,他快被压碎了。
他最后闭上了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微微地颤抖着,像是一只黑色的蝴蝶,又像是一只引颈受戮的鹿。
是这样的,他虽然不太记得了,但是好多年,他似乎都是这样一个人走过。
身前是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身后则是不断坍塌的路,他站在高高的悬崖上,无依无靠,风刮着他,他只觉得不胜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