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笙不笑了。
他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只是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些困惑不解,又像是没有理解沈乘舟刚刚说了什么。
他们站在满目萧条的洞房内, 红烛已燃尽,窗外雨打芭蕉,梧桐声冷,浓雾裹挟着料峭寒意吹进来,令人遍体生寒。
宋白笙如今已是天下魔教第一人,功力深厚,五感优越,所以他从没有像今天这般, 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不太好使。
他踉跄了一下,歪了一下头,发丝从他的脸颊垂下,黑龙狰狞地浮现, 盘旋在他右脸上, 他素白俊美的脸宛若罗刹, 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忍不住斥骂,“沈乘舟,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是平时修炼太多,把脑子也修坏了?还是说受了什么刺激?喔,最近你和谢纾大婚了——我知晓你不情愿,我家小麻雀太不听话, 让你受刺激了,我会把他接走的。”
“至于婚约, ”他瞥了一下,发现沈乘舟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着他与谢纾的一纸婚书,忍不住拧眉,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手指却悄无声息地捏紧,骨节咯咯作响,微笑道:“小孩不懂事,闹着玩的,你就不要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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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既然你不喜欢他,”他一双桃花眼弯了一下,笑意不及眼底,好脾气似地问道:”把他还给我,好吗?”
他生得漂亮,雌雄莫辨,若不是他脸上颜色愈加深沉浓郁的黑龙,真以为他平静淡定,像是一个包容离家出走孩子的家长。
沈乘舟指尖微微抽搐,他眼珠缓慢地转动,像是一个坏掉的木偶,一寸一寸地往上挪,然后说:“不。”
他死死地攥着那纸婚约,像是小孩子怕自己最后一颗糖也被抢走,木然道:“我与他是一纸婚约,三生盟誓,我是他明媒正娶的丈夫,他是我寻觅已久的两人。我们媒妁之言,凭什么不当真?”
宋白笙眉头一抽,“他没有摁下他的手印,不算数。”
“算数。”沈乘舟执拗地抬头,他猩红的眼底满是阴鸷,面色骇人,“等他回来,我们会补上了。”
宋白笙:“回来?什么回来?”
他往前踏上一步,黑龙已经逐渐从他的脸往他白皙如玉的脖颈蔓延,锁骨处都是恐怖的黑,甚至还不断往下,他微笑着,吐出的话却一字一顿,带着血腥气,“沈乘舟,你再跟我说一句,谢纾究竟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沈乘舟没有吭声,宋白笙双眼渐渐发红,笑得更厉害,“好,不说话是吧。”
“——我倒要看看你还攥着你那破婚书到什么时候!!”
他脸色猛地变得狰狞起来,居然直接伸手去抢,五指如刀,掀起一阵几乎能把人皮肤割裂的疾风,沈乘舟本命剑破碎,神魂不稳,一时不察,居然真的被宋白笙抢走了那纸婚书。
沈乘舟猝不及防被抢走婚约,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破碎,他像是孩童发现自己的宝物被人抢走,那张婚书活像是从他手中剥下来的,皮肤都被撕裂扯开,鲜血淋漓地疼。
那是他最后仅剩的东西。他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快疯了,怒吼道:“还我——还给我!”
宋白笙抢到手里,他瞥了一眼,念出了声,“沈乘舟,谢纾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谢纾在魔教中整整三年,都从未与他订下任何的契约,沈乘舟到底凭什么?凭什么???
他俊美无俦的脸因为嫉妒有一瞬间的扭曲,“哈”了一声,尖利道:“白首永偕?可笑至极——沈乘舟,你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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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乘舟向他扑过来,像是被抢了唯一食物的疯狗。宋白笙脚尖一转,往后一仰,食指和中指捏着那张脆而薄的纸,慢慢地用力。
那枚褐色的牛皮纸在他手里逐渐变得皱巴巴,像是泡进了水里。沈乘舟呼吸紊乱,瞬间明白宋白笙准备做什么,他猛地怒吼起来,又像是求饶,又像是绝望的愤怒,道:“不要动!!!”
宋白笙语气森然:“你做梦。”
“砰”
沈乘舟一拳挥向森*晚*整*理宋白笙,宋白笙挨了一拳,脸微微一偏,伤口火辣辣地疼,他用舌头顶了顶肿起来的口腔,可是他却疯了一般笑起来,偏过头,微微一笑,“想要?”
冲天黑焰倏然从他修长白皙的指节中冲出,黑烟四起,婚纸被点燃,一点一点开始灼烧。
沈乘舟没来得及抢回来,火焰就将那张脆弱的纸烧了个干净,成为一堆残蜷于掌心的灰烬。
锦衣男人不紧不慢地,当着沈乘舟的面,把手中的灰烬用指腹慢慢地、用力地、不遗余力地碾碎——好似那是沈乘舟的脸。
余烬如阵雪纷纷扬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