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长剑挡在白衣人面前, 锋芒中折射出沈乘舟狰狞扭曲的脸,他绷着脸,嘴抿成一条直线, 窗外银光炸现,将他右眼上的疤痕照得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周不渡缓慢地转过身,端详着眼前已然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半晌,发出一声轻笑,不紧不慢道:“你找死?”
这句话怠慢轻蔑至极,沈乘舟勃然大怒,他“刷”地一声抬起剑, 对着周不渡,可余光一闪,身旁那一直穿着深色锦衣、沉默不语的少年猛然拔剑出鞘,横在周不渡身前, 挡住了他上前的路。他冷声道:“你是他什么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乘舟简直快要气笑, 他心思百转之间, 早已明白谢纾那具尸体是假死的。可笑他居然为了一具空壳,还瞎了一只眼。
他摸着自己的眼睛, 声音嘶哑:“我是他什么人?他是我过门的妻子,你说他是我什么人?倒不如说说你们又是什么东西——敢这样抱着他对他动手动脚!”
“妻子?”小黑脸上嘲讽笑意一闪而过, 每次涉及到谢纾的事情,他那不太流畅的结巴病便总能“不治而愈”,让人好奇是否是因为这些话在他舌头尖已经打转数回,不吐不快造成的——小黑十分不文明地啐了他一口, “得了吧。是谁在娶妻当天说他永远都不能踏入昆仑,是谁在洞房当夜把他的头磕在床上, 骂他是不知廉耻的……”
“娼妇”二字他在嘴里滚了几圈,最后还是一脸怒气地吞下去了。
他隐忍地看了身后苍白无力的少年,谢纾之前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可保不齐这侮辱至极的词汇刺激他不好的记忆。
沈乘舟目光缓缓移动,定格在了这浑身上下散发着郁气的少年身上,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你为何知道当晚发生的事情?”
小黑被他那淬满寒光的眼神一看,浑身一激灵,他修为到底是不如沈乘舟,却也并不耽误他对此人“大放厥词”:“关你屁事!”
他一不对谢纾,二不对周不渡时,浑身上下的刺就显现出来,沈乘舟被他这般一骂,眼神都阴沉下来,正要上前一步,便听见周不渡怀里的谢纾挣扎了一下,呢喃了一句:“师兄……”
沈乘舟下意识开口:“我……”
周不渡打断他:“我在。”
周不渡瞬间拢住少年的后颈,掌心一片冰冷的湿腻,他微微蹙眉,让少年全部缩在自己怀中,少年似乎是感到他胸口的热度,挣扎着把脸凑得更近,像是冬天畏寒的猫。
沈乘舟猝不及防被打断,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怒气中混杂着不可置信地开口质问:“你应什么?”
周不渡缓慢地一掀眼皮,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平静无波,可沈乘舟莫名其妙就是能看见里面的嘲讽与厌恶……甚至是憎恨。
他扪心自问,他绝不相识这样一个气质出尘、戴着鬼面具的白衣人,对他那憎恨一头雾水,却也对里面的嘲讽感到被深深冒犯。
沈乘舟被他这么一看,整个人一惊,忽有所觉,好似无论自己想什么,都在这个鬼面白衣前无所遁形,仿佛一个没穿衣服的人一样,轻易被一眼看穿,他莫名憋屈,“他的师兄是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替我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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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吼得太大声,猛地伸手上前,谢纾疲惫地靠在周不渡怀中,被他这样一吼,似乎被他惊吓到,肩胛骨颤了颤,可当沈乘舟伸手上前,想要握住少年瘦骨伶仃的手腕时,周不渡的折扇“唰”地一声,在他们中间展开,漠然地垂眼看着沈乘舟。
被他这样看着,沈乘舟莫名有种被人俯视而瞰的错觉,可更令他五内俱焚的是谢纾刚刚瞥过他的眼神。
那双微茫的眼睛中什么都没有。明明以前看向他时,那双如黑玉般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满当当都是他,可现在看向他的眼睛里却写满了陌生,仿佛他只是一个本该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此刻却与他纠缠不清,让他为难了。
沈成舟觉得那种无名之火在心底越烧越旺,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发出裂帛般的声音,被眼前这人拉扯到极致,下一秒就能崩坏。
“谢纾,你躲什么?”他难以置信,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吼,“你是我过门的妻子,我很可怕吗?当初不是你缠着我,要嫁给我,怎么现在见了我,却仿佛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小黑脸色不善,刚要上前,可少年蜷在周不渡怀中,他耳朵尖动了动,缓慢地扭头,施舍般给予了沈乘舟半寸目光。
沈乘舟见他终于愿意看向自己,脸上下意识地扬起笑容,可那笑容还未成型,便已然凝固。
因为方才吐过血,谢纾说话比较慢,有气无力,轻飘飘的如同一片柳絮,可就是这么一片柳絮落在沈乘舟心中,便引起了轩然大波,雪崩山摧般令沈乘舟窒息。
他看着眼前这瞎了一只眼的白衣男人,内心心如止水,竟然是一点一滴关于眼前之人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
于是他只是弯了弯眼睛,十分客气礼貌道:“这位先生,你是认错人了吗?”
他和风细雨地递了一个梯子,然而沈成舟却差点从梯子上狼狈地滚下来。他那伪君子般的面具终于碎裂了,面色狰狞扭曲起来,居然猛的上前一步,五指如钳,差一点就要抓住了谢纾苍白纤细的手腕,失控道:“你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我了???”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挖空了一大截,风吹过去,都是空洞洞的声音。
可他那只伸出来的手却被另一只冷白的手猛然握住,在半空中半寸也进不得,那只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像是个书生的手,好看得如上好的瓷器,可却力大无比,如铁铸般令沈乘舟动弹不得。
沈成舟被周不渡抓着,不知这鬼面白衣的手上是什么劲,很快皮肉就见了血,他居然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脑袋一片混乱,咬着牙,忽然冷笑一声,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装。你们继续装。”
谢纾与周不渡此时拥抱在一起,骨骼相贴,四肢缠绕,像是同根而生的两颗树,枝桠紧紧地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