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颂年也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奇怪, 像是某种不可明说的暗示,他轻咳一声,脸庞更红了, “你别想太多。”
埃德温拿起桦树枝轻轻朝他背上打了一下,象征性让他体验了一次俄罗斯式按摩。
这一下完全不疼,比他刚刚拿桦树枝往自己身上抽的动静小多了, 章颂年歪头看他,“结束了?”
章颂年细皮嫩肉的,平时亲几口都会留下印,要真按照传统的桦树枝按摩方式, 只怕他明天都爬不起来,埃德温嗯了声,“试试就行了,不用真体验。”
桑拿房温度越来越高,白色的蒸汽升腾,空气流通速度变慢, 章颂年感到又热又闷,头晕乎乎的, 靠在墙边休息,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桑拿对俄罗斯人来说是日常, 往身上抽桦树枝起到促进血液流通的作用, 埃德温不怕疼, 连打了几分钟才停歇, 章颂年看他身上一道道红痕,感同身受皱起了眉。
章颂年身体弱, 桑拿不能蒸太久,在桑拿房没待半小时两人就穿好衣服上楼睡觉了。
第二天是周四, 一早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一辆辆车从别墅开了出去,等章颂年跟埃德温下楼,早饭桌上只有祖父祖母还有雅科夫的二女儿达里娅。
段丽真喊他们坐下吃早饭,催道:“快来,多吃点,吃饱了跟我去地里干活。”
埃德温跟章颂年相视一笑,默契应了声好,坐下来用早饭。
基里尔不让人帮忙,自己拿着勺子慢悠悠吃着。
阳光大好,段丽真去邻居那买来种子苗,吩咐他们三个成年人忙活起来,一个锄地一个栽种,还有一个浇水,她在一旁辅助。
往年这个时候种子苗早就下地了,今年因为基里尔住院耽搁了半个多月,地也荒了,好在还不算晚,都来得及。
段丽真打算种些土豆生菜和红甜菜,余下的空地用来种番茄。
土豆的地位毋庸置疑,同样的,黄瓜也在俄罗斯人的饮食中占据重要地位,新鲜的黄瓜可以做沙拉,也是制作酸黄瓜的主要原材料。
章颂年因为有工作,没在烈日下干太久就回屋了,下午工作结束才继续跟他们一起干,到了傍晚,伊凡诺开车赶过来,下地帮他们收了尾。
章颂年跟埃德温在圣彼得堡的最后几天一直待在这栋位于郊外的别墅,回市区的前一天晚上,段丽真跟基里尔把他们俩喊到了客厅,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他们聊了会儿天,基里尔说话语速不快,也尽力跟他们说了几句助言。
在当时那个年代,跨国恋的难度不比他们现在低,对于他们的结合,双方父母都表示强烈反对,两个人也是经历了很多困难才走到了一起。
章颂年跟埃德温眼睛炯炯有神听着,表情严肃又认真,就差拿笔记下来了。
这场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段丽真递给章颂年一个丝绒盒子,“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章颂年小鹿般的眼睛亮了下,道了声谢,小心翼翼伸手打开了盒子,埃德温转头看过来,只见盒子里装着两枚胸针,一枚简约的铃兰花胸针,另外一枚是缀着绿宝石的六边形胸针。
章颂年一看那绿宝石大小就猜到价值不菲,心下惶恐,忙道:“这太贵重了。”
俄罗斯人对于服装很讲究,小到听音乐会歌剧,大到一些重要场合,都需要身着正装,没经历过的人不懂,埃德温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算再怎么细心也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段丽真在服装上吃过几次亏,知道除了正装外,搭配合适的饰品有多重要,笑容慈祥道:“收下吧,以后会经常需要用到。”
“这些本来就是打算送给埃德温未来的伴侣的。”
乌(wu)尔(er)里希家的宝石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段丽真早就给每个孙辈准备好了应得的份额。
章颂年看了看埃德温,看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他也不再扭捏,大方收了下来,“谢谢奶奶。”
段丽真眉开眼笑,应了声诶。
聊天结束,章颂年先上楼把胸针收了起来,埃德温想到明天就要走了,没立刻离开,留下又陪两人说了会儿话,主要是叮嘱他们注意身体。
在圣彼得堡的最后一晚,两个人躺在床上都失眠了,章颂年知道他没睡着,伸手抱住了他,亲昵问道:“舍不得?”
埃德温轻嗅他发丝的香味,反手把他抱得更紧,长叹一口气,“嗯。”
“以后只要有假期我都会陪你回来的。”
“我知道,就是感觉会很想念。”
章颂年思索几秒,翻身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我有个想家的时候很有用的办法,跟我来。”
埃德温愣愣跟上,“什么办法?”
“手机录音。”
章颂年打开手机录音,随后拉开卧室的半扇窗,把手机放在了窗前,“我之前每次离开家都会在前一晚录一小时家里的声音,想家的时候就戴上耳机听一会儿。”
埃德温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有用吗?”
“有用。”
“你之前经常离开家是吗?”
“我上初中就住宿了,基本一周回来一次吧,初三跟高三学习比较忙,有时是两周回来一次,到上大学就是一年回来两次了。”
也许是青少年时期缺乏足够的时间跟家人相处,章颂年对于家的概念也随着他的成长在淡化,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在家的时候想到要离开会非常舍不得,忍不住拍很多照片然后录音记录下来,但当他离开后,除了想念王秀萍,他完全不会想家。
比起那个家,他更想自己有一个独立稳定的居所。
埃德温摸了摸他的脸,想到他成长过程中一直没有家人陪伴很是心疼,喃喃道:“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离开过圣彼得堡,更没离开过家人,光是离开家人他都感觉受不了了,根本不敢想以后要跟章颂年分开。
章颂年歪头蹭了蹭他,“嗯,再也不分开了。”
“现在录吧。”
埃德温按下了录音的开始键。
录音过程中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看着窗外黑峻峻的森林,微风吹起树叶瑟瑟作响,圣彼得堡郊外靠近森林,一到晚上,各种夜行动物也出来活动了,身姿灵活,嗖嗖在丛林中穿梭捕猎。
屋后的鸡意识到有动物靠近,吓得乱飞,翅膀互相拍打,鸡叫声不断。
埃德温最后录了半个多小时关上了窗。
第二天一早,两人告别段丽真跟基里尔,开车回了市区的父母家,莉达热情做了一大桌菜招待他们,饭前大家手牵手静默了几分钟,在心里祝愿他们旅途平安。
他们是晚上十一点的飞机,9个多小时的航程,到中国经过一次转机,下午四点十分能降落在江榆机场。
叶莲娜舍不得哥哥,从他到家开始就黏着他,特别勤快帮忙一起收拾行李,吃过晚饭后,离别的脚步也近了。
埃德温把公寓钥匙交给了莉达,随她处置,想出租或者空置都可以,莉达接下了钥匙,心里不太愿意把房子出租,只点了点头接下钥匙。
去机场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一路上只有埃德温安慰妹妹的声音,叶莲娜泪眼婆娑抓着他的衣服不丢,念叨着放暑假要去中国找他。
埃德温笑着应下,心疼地给她擦眼泪,“你来我一定好好陪你玩,现在别哭了,嗯?”
章颂年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深究的话,埃德温去中国是因为他。
车辆稳稳停在普尔科夫机场,伊凡诺下了车帮他们拎行李,莉达揉了揉眼睛,章颂年跟她抱了下,低声保证道:“我们会好好生活的,我也会照顾埃德温,请您放心,多多注意身体。”
莉达哽咽点了点头,跟儿子抱在了一起。
章颂年抬眼看向伊凡诺,也跟他抱了下,伊凡诺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一路平安。”
章颂年抓起叶莲娜的手,笑着问道:“到家我们就视频好不好?”
叶莲娜抹了一把泪,“好,那你别忘了。”
埃德温摸了摸她的头,“明年就要上大学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叶莲娜撇撇嘴,一秒破功,恢复了兄妹打闹的状态,踢了他一脚,“你才幼稚。”
埃德温最后又看了看父母和妹妹,努力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不想让离别太伤感,笑道:“时间太晚了,先回去吧,注意身体健康。”
莉达摆摆手,“我看你们走了再走。”
跨国航班办理登记手续要复杂一点,眼看快十点半了,埃德温这会儿纵使有万般不舍也要走了,狠下心跟家人说了再见,转身跟章颂年一起离开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莉达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捂住嘴轻声哭泣,伊凡诺搂住了妻女,目送两人消失在视线里。
埃德温性格乐观,上飞机没一会儿就不伤心了,追着章颂年问东问西:“对了,家里有没有什么变化?我快半年没回去了。”
章颂年还没从刚才离别的氛围脱离出来,声音低沉道:“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埃德温抓紧了他的手,放在手心按摩,“你说我要不要也买辆车?”
章颂年想了想,飞快回答:“买吧,上班方便点。”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埃德温微愣,“你不反对?”
他以为以章颂年谨慎节俭的性格肯定会先让他多考虑几周再做决定。
章颂年笑笑,“你把我当成抠门精了啊?既然是你上班需要用,那就买一辆,再说也不花我的钱。”
他笑得弯起了嘴角。
埃德温轻点他鼻头,笑容宠溺:“难怪你这么快答应。”
上飞机前,章颂年下载了一部爱情电影,跟埃德温一人一个耳机,一起看了起来,电影不长,看到一半两人就困了,有他在,章颂年也不觉飞机座椅睡着难受了,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浅眠。
埃德温给他披上毛毯,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飞机提供两次餐点,吃完最后一顿,飞机已经进入中国领空许久了,天光大亮,章颂年再也睡不着了,跟埃德温看窗外层层叠叠的白色云层。
经历九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抵达了他们要换乘的机场,再经过一段两个小时的短途航行后,飞机终于平稳降落在江榆市机场。
埃德温看着熟悉的机场内景,出站后忍不住抱着章颂年的胳膊兴奋大叫,“我们要回家啦。”
章颂年咧开嘴笑了,“你小声点。”
埃德温搂住他肩膀,歪头啵唧亲了他一口,任性道:“就是要大喊。”
章颂年深呼出一口气,回国他心里也高兴,便懒得纠正他了,笑着去领行李。
纪延开车过来接他们,老远就看到两个人一起走过来,埃德温这脸,这身材,走到哪都显眼,一眼就能看到,他挥了挥手,喊道:“颂年,这里。”
章颂年也在找他,听到声音快步走了过来,“好久不见。”
“一个月过得真快啊。”
纪延顶着埃德温警惕的目光跟章颂年友好抱了下,看他精气神不错,满面红光的,招手喊他们上车,“快上车,再晚点市里该堵车了。”
正逢五一劳动节,放假出游的人比较多。
埃德温拎起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上,随后上了车。
纪延开着车,好奇问章颂年,“欢迎回国,去了一趟圣彼得堡感觉怎么样?”
章颂年眼睛亮晶晶的,简短回答:“风景很好,人也很好。”
纪延哈哈大笑,“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俄罗斯呢,有机会一定去一次。”
他舔了下舌头,毫不掩饰内心的渴望,“说不定能来场艳遇。”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管控越严,被压抑得就越深,纪延只是想想就浑身颤栗。
章颂年拍了他一下,“你悠着点吧,干什么不好,去俄罗斯找艳遇。”
纪延嘿嘿笑,回头看了埃德温一眼,问他:“去哪吃?今天我请客。”
埃德温想了下,说出了他们之前经常去的那家川菜馆名字。
纪延加快了车速,“好嘞,坐稳了。”
五月初的江榆市空气里已经有了几丝闷热的味道,章颂年身上还穿着毛衣和外套,上车没一会儿就热得不行,把外套脱了下来。
旅途奔波,加上时差影响,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有点没食欲。
吃完饭,纪延贴心把他们送到了小区楼下,章颂年连连道谢,“辛苦了,下回请你吃饭。”
“跟我客气啥。”
纪延想着有埃德温一个人搬行李就够了,笑容豪爽,直接说道:“那我就不上楼了,你们好好休息。”
车子开走了。
章颂年跟埃德温坐电梯上楼,回到了他们之前住了大半年的出租屋,走之前他把窗户和水电都关上了,但到底是走得匆忙,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放好,沙发家具都没盖,一个月过去,屋里灰扑扑的,不知道关了门窗的情况下从哪落了这么多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