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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天沉默半晌,极缓极缓地转过身,盯着此时话里笑里都没什么好意的长舒,目光沉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入魔了。感觉不到么?”
长舒敛眸,似笑非笑:“又如何?左不过变得和你们一样,一肚子坏水。”
他起身,负手踱步到童天跟前,偏了偏头,凤眸微阖道:“还不赖。”
“长舒……”
童天手中的簿子被他捏得变了形,握拳的两手指节也用力得泛青。
他太不习惯面对这样的三弟。
甚至有一瞬,他想的是,时间倒退一些,退到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的时候,长决在他身边,长舒也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就那样,他们一起在烟寒宫待着,就什么也不求,也什么都不做了。
不要像现在这样,看似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可他却把自己过得一塌糊涂,似乎想要的一样都没得到,不想要的还在接踵而至。
他甚至在心里问自己:就算此时此刻,佛陀和天尊立马得到报应,你真的就高兴了吗?那么多年,你一直避免和长舒亲近,怕的就是将来要舍他的时候会像当初对长决那样优柔寡断,可如今长舒变成了意料之中的模样,你真的一点也不愧疚、一点也不心疼吗?
童天,你后悔吗?
他忽然就疲惫了,轻叹一口气,皱着眉头看向此刻全身处处透着不对劲的长舒,感觉事情在朝着他与罗睺筹谋的方向发展,又似乎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于是缓缓开口,有些乏力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你要什么。”长舒抬手抚上他大哥的肩:“要长决也好,要复仇也罢,我都有筹码。你选好了,我们做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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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舒心智还没有被完全魔化,至少目前残存着几分清醒和理性,天界向来逞个体面,还不至于他一脱仙籍就立刻进行追杀。
他与童天撤离九重天后回到了神魔交界地,找到烟寒宫旧址,虽然天族翻脸在即,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不过幻族故地旁人难寻,他们在此尚且还有几日喘息的机会。
直到天界大发搜捕令那天,童天自外匆匆赶回烟寒宫,沉着脸对长舒说:“玄凌与瑶光被贬下凡了。还有,玄眧好像猜到我的身份了。”
长舒见怪不怪,他能从过往的蛛丝马迹里猜到这一切,玄眧未必不行。
“你怎么知道的?”
童天斟酌片刻:“他来找我。”
“找你?”
“他给了我一样东西。”
童天说着,并不打算拿出来,看长舒蹙了蹙眉,才解释道:“不是给你的……就是让我拿着,说是以后自有用处。”
他想到玄眧今日同他谈起长舒时的反常态度,眉宇间划过一丝不忍:“他说与你无关。”
童天其实也不知道玄眧给他这东西是何用意,还慎重地告诉他一定要收好,等到他该知晓的时候自然就知晓了。
他顿了顿,还是答道:“归墟泉眼。”
长舒明显一愣,眼间的疑惑顷刻消散,整个人陷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场沉默,这副模样在如今的他身上已极少出现,童天站在他面前,恍惚间有那么一瞬仿佛看到了以前,他刚从凡间历劫归来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长舒低声问他,又好像是喃喃自语:“他……要到泉眼了?”
童天点头:“他同天尊换的。交换的条件……是他亲自挂帅,统领天兵,将你缉拿。”
长舒彻底入魔了。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入往生镜中,见了青岭,那天是人间的冬至。
他站在山下,竟然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久违,似乎身体被另一个魂魄霸占了许久。
长舒伸手触了触眉间,那妖纹消失了。
看来自己推算的没错,往生镜内封印邪魔,只有去到镜中,才能找回片刻神智。他抬眼看着那座雪山缭缭的障气,障气本身难消难散,这山周的覆盖量,显然不该是数万年心魔所造,顶多不过心魔刚刚出现的时候冒的一些。
于是长舒问青岭:“你是如何……才免了这往后许多年,心魔复生,再起障气?”
青岭垂眼一笑:“长舒,我是山神,是大地之灵,这点心魔,扰我一刻,怎能困我一生?”
加之她多年待在这镜子里,斩情根,除魔引,并非难事。
长舒听完,让青岭帮他一个忙。
心魔因情根而生,情根虽相思引而种,他要青岭为他除去情根,却悄悄在体内留下了相思引。
算是他一点私心吧,若来世再见玄眧,两相奔赴总好过对方一个人跋山涉水。
即便残余的魔气会因为没有彻底拔除的相思引而纠缠他千年万年。
青岭替他保管着情根,还有一块往生镜碎片。
临走前他替她造了一个幻境,那里青山绿水,芳草茵茵,没有寒冬飞雪,也没有百尺冰霜。青岭说她要在那样的环境里大睡一觉,睡到长舒再来找她为止。
“对了,”长舒踏出镜中前最后一步,扭过头对青岭说,“下次我来,或许是很久以后,也许会暂时认不出你。”
青岭笑笑,躺进了山洞里她不知何时给自己凿的一副冰棺,闭上了眼,声音也愈发减小:“你尽管去,我便多睡几年……”
出镜,妖纹乍现,他额间是前所未有的鲜红。
凡间下着簌簌大雪,一如怜清出生那日。玉屑纷纷,犹似向天去,又好若入尘来。
耳边还萦绕着出门前童天对他说的话。
“长舒,玄眧限你今日之内上九重天认罪。”
“他说他找得到我,自然也知道你在何处。”
“他叫你不要逼他带人来剿了你的老巢。”
“他在天界的烟寒宫,等你赴会。”
又听说这段时间九幽热闹着,来了只罗刹鸟,似妖非妖,明明是罗刹,周身却不见半点煞气。
问了才知晓,这罗刹煞气已消,按理来说本该灰飞烟灭,是她自己立誓成了剑灵,附魂于剑,虽然将永世禁锢剑中,倒也还能留下真身和魂识在世。
只是那剑的主人,却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