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照衣住院的这段时间,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探望。
出于各种人情往来,很没必要对特意探望的人冷脸拒之门外。即使好些人是明总仅见过几面的某某公司某总,言息也抽出了时间招待。
出事的那档同居综艺的总导演这天也来探望, 在医院门口碰见了同样提着花篮、果篮的楚出野, 两拨人索性同行。
一进病房,先关切地问过明总休养得如何, 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总导演便开始大吐苦水:“言导啊, 您说我们节目做得好好的, 怎么就摊上这种事?早知道啊, 就不该邀请那尊大佛过来!”
“那尊大佛”?
言息看向楚出野,眼神带有询问:“是查出什么了?”
“啊对咯, 可不就是因为请了苏斐白过来……”总导演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可惜连续不停的电话打断了他的牢骚。抱歉地对言息一笑, 总导演扶着额头拿起手机去了门外。
单独留下的楚出野便接着解释:“边凛已经交代, 他原本是冲着我来的,并不清楚苏斐白也搬进了那栋房子。警方在苏斐白家里陆续翻出了各种监视和监听设备, 就是通过那些才顺藤摸瓜找到边凛,将他逮捕的。”
“原来如此。”言息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其实心底并无多少意外。
原著里,边凛本就属于被感化的反派人设,其本性是缺乏底线约束的。
由于苏斐白的手表这回没被言息没收, 引发出一系列可以推导的蝴蝶效应——边凛通过监听器全程旁听了苏斐白养鱼的全过程, 苏斐白又因为明照衣的事失魂落魄无力维持修罗场,从而导致大翻车,最后的黑化反派反而成了边凛。
谈及此事, 楚出野不免心有余悸:“我没有想到白、”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昵称让他脸上浮现复杂的神色。
“——苏斐白他,居然还同时和第三个人存在暧昧关系, 对方还在暗地里盯上了我。”
警方后来在边凛的住所翻出了大量偷拍和监视楚出野的照片,看着那些照片,凡是正常人都会寒毛直竖、脊背发凉。
楚出野只是难得碰上了心动的对象,想要谈一场恋爱而已,并不是想把命都交代出去。
言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眉梢轻轻挑了一下,玻璃纸一样清透的眼睛注视着对方:“听起来,你和小苏……”
“我们已经说清楚了。”楚出野这么平铺直叙地回答,俊美眉眼短暂笼罩阴翳,很快又舒展开来淡淡笑了笑,却无意对此透露更多。
*
苏斐白又失眠了一整夜。
从噩梦中惊醒时,趴在方向盘上的他无意间触碰到喇叭,尖锐的喇叭声吓得他整个人抖了一抖。心脏颤颤地落地,才意识到眼下自己正身处何地,一股浓烈的失落感近乎淹没了他。
这些天的发展宛如噩梦。
不断地应对警方的问话,将能说的都通通交代了,这段时间他才得以从边凛有关的麻烦事里脱身。然后是楚出野找他谈话……明明对他还有情,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却意味坚决地和他做了断,现在更是直接拉黑了他。
再然后是发现颜锦同样拉黑了自己,苏斐白瞬间慌了神。
——就像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一件件失去一样,他迫不及待需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于是连夜驱车赶到颜锦的住所楼下,想要像往日那样通过卖惨获取对方的回心转意。
可是,守到如今……连颜锦的面都没见着。
苏斐白坐在驾驶座上,无助地想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
视线往车前稍稍一抬,他忽然看见,消失半月的颜锦正站在地下停车场的不远处,一道白炽灯管下面。对方穿着居家的常服,脚上趿着棉拖,面无表情地单手插在裤兜里,与他正对上目光。
苏斐白赶忙推开车门出去,下车时甚至因为焦急踉跄了一下,可对方却没有过来搀扶的意图。
那一瞬间的心灰意冷让苏斐白预感到什么。
可他仍戴上微笑的面具,小心跟对方说话:“原来你今天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又出门工作了……”
“这半个月我都在家。”颜锦却这么直白地承认了,没有顺着苏斐白小心搭出的台阶下去,“没有接任何工作。”
“……对不起。”苏斐白低下头,声音小心翼翼。
“——那倒不全是因为你。”一向在他面前蛮横不讲理的颜锦,此时此刻反倒少见地通情达理起来,耸了耸肩说,“这段时间我也在想,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发展成这样。后来慢慢就想通了,其实大半原因都出在我自己身上不是吗?”
“……什么?”苏斐白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可颜锦不同寻常的态度,让苏斐白心中的失控感愈发强烈。
“有个词,不是叫‘沉没成本’吗?”颜锦语气是熟悉的嘲讽,却不再对着别人,而是向着自己,“我总是跟你说,这是最后一次,可总是太容易原谅你,总有那么多的‘最后一次’。”
“对不起!”在对方稍稍停顿时,苏斐白便迫不及待接过话头,“我保证,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只有你了,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你的确只有我了。”颜锦面色诡异地发出一声冷笑,拿出手机,将苏斐白经纪人周漫发来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对方。
-苏斐白:楚哥那边已经同意了,节目上会和我炒cp。
-周漫:其实,如果您私人上有什么不便的话,我们也可以不通过这种手段来宣传电影。
-苏斐白:我要的不仅是宣传,更是炒作。这种手段不是最快捷最有效的吗?而且我私人上并没有什么不便。
-周漫:但颜总说,您和她的儿子……
-苏斐白:你提醒我了,过段时间如果网上我和楚哥的绯闻越来越往坐实的倾向发展,就把我和颜锦的绯闻发出来。虚虚实实嘛,不至于坐实也不至于失去热度,网友不都爱看这些?
“——周漫?!”
苏斐白猛然心惊。
对,周漫本就不是他的人,而是明照衣指派过来的。
但是明照衣为什么会……
“所以你的关注点只有这个吗?”
颜锦唇边冷笑的弧度不变,眼神却第一次如此冷静且漠然地审视着他。
“白白,我至今还记得十七、八岁那年你答应我表白时的神情。交往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遵守和你的承诺,为了所谓的双方事业着想,没有向除我妈以外的第三人透露过我们的关系——但是,实情却是这样吗?所谓的‘交往’,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还是说你眼中的‘交往’就是这样,什么关系、什么人都可以利用?”
苏斐白良久地沉默。
“——为什么不可以?”他忽然抬头这么问,十分单纯的疑问。
“什么?”颜锦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直白,又了然地冷笑道,“所以现在是装也不装了?”
“人和人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苏斐白脸上没有多余神情,“你从我这里得到感情上的寄托,我从你那里获取我想要的价值,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现在率先违背这项交易的人是你,为什么要将一切全怪到我头上?”
迎上颜锦感到荒唐至极的目光,他话语不停,“边凛的事也是——明明是他自己心理变态,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为什么都在怪我?凭什么?你们就很高尚了吗?我拥有那样做的条件,难道你们站在我的位置上就不会那么做?还是说贬低我就显得你们专一纯情,完美得不得了?”
“……如果你一直是这么觉得的话,”颜锦只能这么说,“那就是我一直看错了人,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你当然没错,错的都是我们这些虚伪眼瞎的人,从此以后我也和你再没话可说了。”
颜锦再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徒留苏斐白站在原地,慢慢地蹲下去,把自己无助地蜷缩起来,眼睛酸涩发烫——这么沉默地自暴自弃,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地抬起手,摸向眼尾。
尽管酸涩,却没有流下一滴泪。
他渐渐笑出了声,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苏斐白慢慢站了起来,也同样转身不再留恋地离开。
既然这项交易失败了,他还会找到新的下家。
……这世上那么多人,总会有人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