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山内非瘟(二)┃“让你一个人睡车里太不仗义,我来陪你。”

晚上七点,姜徊酌的车到了山脚下。

言臻等在那里,看着车门打开,彼此相视的瞬间他的眸光忽然避开了。

在这个时间里,姜徊酌走近,语气有些哄人的意思:“看现在瘦的,在这里没有饭吃?”

言臻眼睫轻颤了下,偏过脸。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一见到这个人就会生出委屈来。

“姜博士,”他涩着嗓音,“给你添麻烦了。”

姜徊酌轻笑,指尖在人额头上蹭了下,说:“今天伤的?”

“不小心。”

姜徊酌便不再多问,“带我上去吧,”他从后备箱取出纯白色包装的产品,看着言臻。

言臻喉结滑动一圈,兀自走在前面。

“这是刚生产出来的,”姜徊酌跟在人身后,“我们合作的猪场实验要等半个月,目前只拿给我师兄,他给一头发病的母猪做过实验,遏制住了非瘟。但只是个例,实际效果还不能妄论。”

言臻闷声说:“这里很滑,小心一点。”

“哪里?”姜徊酌低头看了看,脸色颇为认真。

“这里,”言臻停下,手指着一个方向。

姜徊酌“哦”了声,没看那个很滑的位置,反倒直直地盯着这人,声音懒悠悠的:“总算是正经回答了我个问题。”

言臻抿紧嘴唇。

“我还以为在这里出差一个月,把我的人都熬傻了。”姜徊酌一步跨上去,和言臻平齐。

言臻喘了口气,连着紧绷了三天多的情绪在见到姜徊酌的一瞬归于平静,可是他依旧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怎么说。

回亘长大的轨迹,有时候站在第三视角,言臻也觉得挺苦的。

这是他第一次有喜欢的人,很喜欢。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孤身。

在真的见到姜徊酌那一刻,他没敢靠近,就像是有些近乡情怯。

“姜博士…”言臻哑声开口,“我没事的,不是被这件事吓到了,也不是丧气,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姜徊酌嘴角依旧绕着浅淡的笑意,声音很平静:“不知道也没关系,但你需要知道——不用觉得麻烦了我,也不许说什么自己承担这样的话,这件事你没有错,即便离开也没什么责任,可是你继续留在这里,尽全力弥补,我觉得很骄傲。”

夏季的夜很晚,所以天色依旧大亮。残留于西边的余晖染红那片天,很浅的光影照在了言臻的眼睛里。

视线所及之处逢临一场美好的天色,言臻浑然不觉,只能看到姜徊酌。

十几秒后,他“嗯”了下。

一路走到毕老家,言臻指着说:“这家老人姓毕,我一直住在这里,他很照顾我。我先带你去付老板家吧,他家的猪没有闹非瘟,话也挺有分量。”

“好。”

走到付行家门口,他们没进去,先给付行打了电话。

付行的声音听起来还可以,不算太丧气,但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帮他们说话的请求。

“小言呐,你别怪我,”付行也很无奈,“他们情绪激动牵连你,你也别在意。去年我们的规模都大多了,也是这么个时候,得了小非,还没半个月,整个村子所有的猪都中招了。当时我们着急啊,打针,喂药,什么方法都用了,还是都清了场,赔大了啊!现在又这么一出,我看着他们的态度是不打算再花钱治,你们也别在这个节骨眼撞上去了。”

言臻了然。

在这个阶段,即便付行有些威望,但发病的毕竟是别人的猪,他再怎么会说话,再怎么建议别人,也是局外人。

离开付行家,言臻带着姜徊酌转了个方向,去了王其恩家。

养殖场大门紧闭,王其恩家已经死了两头母猪,接到言臻的电话,他声音很憔悴:“你别再给我推销了,那两头猪已经死了,别的猪也开始不进食,刚测体温,又一头猪高热,没治了,让我留点钱吧。”

言臻保证道:“王老板,我不是要给你推销。我们公司的姜博士来了,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他带着公司的新产品,不推销,只给你试用。你添加到饲料里,它……”

“能治好?”王其恩问。

“我不能保证,”言臻说,“但是……”

“别说了,”王其恩很消极,“兽药打针都没用,你们一个保健公司,猪发病了还能救回来?”

“可以试试,这款新产品就是针对非洲猪瘟研发的,成分是……”

话未说完,那边已经挂断了。

“还有,”言臻指着南边,“那边还有两家猪场,也有呼吸困难不吃饲料的症状,如果能确定是非瘟,就是早期。”

“去试试。”

言臻没有讲,其实他现在带姜徊酌去的猪场,就是上午气急扔产品的养殖户,也是乐眠的爸爸。

他们刚到猪场门口,兴许是乐闻远从监控里看到了他们,也在同一时间开门出来,手里握着半截断掉的拖把棍。

“你怎么又带人来了!你还嫌祸害不够吗!”

姜徊酌本和言臻并肩,听到这句话时鞋尖动了下,往侧前方走两步,挡在言臻身前。

乐闻远不在意他的举动,话很难听,“今天上午他们劝我把产品搬回来,继续给猪用,付行也让我这样,行,我搬回来。结果呢,现在已经有头母猪症状更严重了。你要是这次再不给我退货,我就祝你有命赚这昧良心的钱,没命……”

“他没说过不给你退货,”姜徊酌倏地开口,“你的货款是多少,现在就转给你。产品我们不带走,这个阶段最考验抵抗力,你继续给猪群吃,硬塞也要塞到它们嘴里。但是——昧良心的钱言臻一分没赚过,把你的话收回去,道歉。”

在开车来的路上姜徊酌就想过了,养殖户的情绪一定很差,这个时候不论说出多么难听消极的话都不用当真。

可真正听到那样的话落在言臻身上时,他还是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