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开车的,”任肖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姜徊酌站在门边。
他们说话声音很轻,言臻打着吊瓶,还没有醒。
淋了场雨就晕倒不大可能,把言臻送到当地的卫生院后,医生检查了一番,说言臻是肺部感染。
任肖身上裹着毛毯,说:“他确实淋了很久的雨,我说这些不太专业,但他晕倒大半是因为开了一路的车,又没有找到你。”
“我以前能感觉到,他排斥坐车,是因为父母的车祸么?”
任肖抬了下头,问:“你知道?”
“嗯,”姜徊酌看着病床上的人,“他提到过。”
“他亲眼见过自己父母的死亡,最后时刻被人救出来侥幸逃生。因为联系不到你,他开车四个小时来到这里,你应该知道,他有多么喜欢你。”
姜徊酌没答话,被雨打了许久的脸色肃冷。
他们之间沉寂了好久,姜徊酌忽然问:“他还那么小的时候,亲眼见到了父母的死亡么。”
任肖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
“关于车祸,他只简单提了几句。”
那还是在畜牧展后的庆功宴上,他们在露台上,言臻所讲的晦涩过往。
“那时候他才11岁,好像是国道上,和一辆大货车撞了。情况很危急,他坐在后排,被挺年轻的一个人救了。”
有个记忆涌入脑海,姜徊酌猛地转头,问:“哪条国道?”
任肖摇头:“我记不住,这些不是言臻和我说的,是我陪他去医院,奶奶犯迷糊时说的。我隐约记得那条公路,好像是什么‘几遇公路’,我还查过,有个挺美好的寓意。”
鲜明的画面浇泼而来,姜徊酌避无可避。
那是他高考后的暑假,独自去转祖国的大好山河时,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双遇公路。
之所以想去,是因为父母常常提起。
楚姚和姜昌宁的初见就是在那里。
小时候姜徊酌提过要去看看,楚姚不应:“等你长大了自己去吧,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不该由我们带你去。”
而他终于去到那里时,却目睹了一场车祸。
那辆小车被大货车撞翻,里面的人生死不明。六月的天气炎热,公路滚烫。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跑过去,砸开后面的车窗,将血液糊了满脸的男孩拉出来,没能再回去救人,身后的车就爆炸了。
那一刻的感觉历久弥新,他冲回去抱紧男孩,可怀里的男孩在刹那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濒临抱不住。
明明全身都涌动着莫大的抗拒,男孩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他死死抱着男孩,说:“别看。”
同一时间,他听到男孩喉间的呜咽,断续、悲凉。
仿佛世间最惨痛也不过如此。
后来他背着男孩,有救护车赶来,他们就此分开。
这些年里他时常会想到那个男孩,想这些年男孩在哪里,是怎么生活的。
现如今他得到了答案——
那个十三年前救下的男孩,名叫言臻,成长得很好。
他顽强、独立、优秀,能辩明是非,会尊重旁人。
他踽踽独行,被生活推着走了很多年,踏过无法预料的前路,尝遍辛酸,却依旧愿意和这个世界握手。
他现在有一个同性.爱人,叫姜徊酌。
姜徊酌望着言臻,浅笑了下,轻声说:“言臻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他走进病房,探手摸了摸言臻的额头。
任肖见状没打扰他们,继续待在外面,却依稀能听到一些话。
姜徊酌坐在床边,说:“你早就知道了是么,所以才会问我有没有去过双遇公路。”
昏迷的人没有反应,姜徊酌握住他的手:“这条公路似乎真的有些灵,可我并不觉得它美好。即便说这些毫无意义,可是言臻,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你从未去过那里。这样你兴许可以家庭美满,所走的路不会太艰辛,不论十三年后的我们是否能相遇。”
门外的任肖怔然。
他慢慢想起了奶奶所讲的话,那条公路人们都说美好,说在那里初遇的人兜兜转转总能重逢,在言臻家却是不可言说的伤痛。
他又听到姜徊酌的话,瞬时恍然,原来救下言臻的那个人是姜徊酌。
可姜徊酌……
兴许人们立场不同,思考的角度也不一样。
任肖在那瞬间觉得言臻和姜徊酌是真的有缘。可姜徊酌,在说,如果言臻能免去这颠沛的一路,他宁愿从不相遇。
指尖摩挲着言臻的手背,姜徊酌继续说:“可这一生已经定下了,姜徊酌遇见了言臻,他会永远爱言臻。”
……
卫生院的医生不够,先紧着别人包扎完,医生上来找姜徊酌。
“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呢?”医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