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准西元时,西元的手缓缓离开车门,放弃了抵抗。
“你们是谁的人?”西元沉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一名大汉走到西元身后,枪托狠狠一击,西元轰然倒地。
唐人街里有条河,蜿蜒细窄,据说当年西藩区那边筑了拦海堤坝后,将几条内陆河引到大海,不让它们往东流,但每年雨水充沛,河水暴涨渐渐汇聚成溪,仍自向东,日子久了,也成了条河,夏季河上还能撑船,从淤泥里捞些螺蛳、小虾米什么的,洋人视这些为脏东西,可东方人却能将其烹出美味来。冬季河面上结层冰,许多小孩子在上面溜冰,撑着简陋的滑板滑来滑去,玩的不亦乐乎,这条河沿着御膳坊的后巷一直流到唐人街的尽头,两岸更是歌舞笙箫,魅影流光,不光有唐人,也有不少洋人出没,是唐人街入夜后最热闹的场所,洋人称这里是东方的花街,本地人都叫它“小秦淮。”
各家各户高悬红灯,从沿街的门面到沿河的亭廊,串联成一片灯海,姑娘们更是争奇斗艳招揽生意,男人嘛,管他是黄皮肤还是白皮肤,只要兜里有钱,那就是爷。
在众多红灯中只有末尾一家门外悬着一盏幽蓝的灯,不太起眼,和那些门庭若市的鸡档比起来,往来的客人也不多,每一个客人到了门口,迎客的规公也不像别家那样高声招呼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出来揭客啦,反而悄默声地推开半掩的乌漆门,笑脸相迎到内堂。
里边更是别有一番风情,除了伺候茶水的小丫头,其他都是一水的妆容精致、白净出挑的男孩子,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没人问过,也没人回答,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这就是唐人街里人人都知道却未必人人都来过的隐晦之所:鸭堡。
来这的客人不仅有钱,大都还很体面,鸭堡不是什么客人都接,有些客人身份特殊,还没进门就绢帕捂脸,沿着特殊的路径直接被迎进上等客房,隔着珠帘挑货色,完了事匆忙离去,鸭堡上下也都墨守成规,从不对外张扬。
今天的鸭堡要比往常喧闹些,因为来了个一掷千金的豪客袁二爷,他不是本地人,做着丝绸买卖,常往返于东西方这条贸易线,每次途径藩市必要到唐人街里拜访故交,恣意几天,袁二爷这人脾气有点怪,但对白老大恭敬,做生意也爽快,每次来唐人街,白老大也会请他吃顿饭喝杯酒,五湖四海嘛,多交个朋友没坏处。
鸭堡是袁二爷来唐人街时必要光顾的地方,也不怎么遮掩,家里娶了个太太做摆设,外面花天酒地任我行。他不像别的客人那么低调,也舍得砸钱,最大的包间都快容不下了,一出手就是十几个男孩子的身价,整晚陪着他胡作非为。
袁二爷在里边无底线的胡闹,鸭堡主事、看场子的却都有些没底,这个袁二爷给的钱虽多,但惹的事也不小,前年来的时候因为下手重了,弄死过一个男孩子,还是鸭堡好不容易花重金从洋人手里买来的小孩,金发碧眼白皮肤,整个鸭堡只此一个。
鸭堡主事的陈四不敢得罪客人又咽不下这口气,火速通知杨启年,杨启年却扭脸搬来了白老大,白老大一句话,袁二爷就老实了,赔了鸭堡两座绸缎庄的钱,这事才算平息,自己也肉痛更没脸再见白老大,灰溜溜的离开了唐人街,两年都没敢再露面。
许是知道白老大人不在了,袁二爷又忍不住回到唐人街里风流快活,听说唐琛做了鸿联社的总把头,不禁懊恼暗叹,唉,从前看着就眼馋的紧,无奈是白老大的人,不敢,如今成了势更没希望了,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好几次摆挵别人,两眼一闭,脑子里都是唐琛的模样,从天灵盖苏到脚趾尖。
管事的陈四见大房间里满屋的男孩子都脫了个鲸光,不时发出阵阵尖叫,又恐生出事端来,便给杨启年打了电话,杨启年也砸吧嘴,随他闹去,若再闹出人命,让他赔钱就是了。
前年的事也让这个袁二爷多少长了点记性,知道鸭堡是鸿联社罩着的,不敢太过分,却又觉得不尽兴,闹了小半宿,酒也喝得高高的,丢了一屋子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便往后院的茅厕来,那玩意卸了两次,却还精神着,想着唐琛不知现在又如何了,心里抓挠,手上自然也没闲着,对着茅厕又卸了一次,意兴阑珊地出来,小风一吹,酒涌上头,脚下趔趄着,眼前的假山池塘全都摇晃起来,一时摸不清回房的路,沿着花径走到假山石后,晕头转向地靠着歇会。
忽听近旁有房门响,还有人在窃窃私语。袁二爷忍不住探出头去,黑黢黢的借着月光看到几个人陆续从一间柴房里出来,关好门,其他都撤了,只有两个人站在门口,年长的熟悉,是杨启年,另一个好像是丁义。
杨启年点了支烟,看了眼身后的柴房:“都打成这样了,还是什么都不说,我看他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兄弟打听过,唐琛接货那几天,这个人并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