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if-失去永生的平行宇宙

久雨未至 四昭白蕤 10773 字 2个月前

(全刀,慎入……)

「01」

第2055年07月14日,东八区时间16:30。

飞行已经持续了五个多小时,机舱内的空调温度略有些低。

太阳西斜,透过舷窗向外看去,只能看见一条遥远而梦幻的天际线,往上是纯白的云海,往下是渐变的紫红色晴空。

舱内的照明灯忽然亮起,头顶的广播很快传来了提示,飞机即将离开平流层,逐步下降至适宜的高度,并在大约30分钟后降落在燕川市龙山国际机场。

随着广播的重复播报,空姐开始在舱内检查着乘客的安全带和遮阳板。

“对不起先生,我们马上就要降落了,麻烦您收一下小桌板。”

走到经济舱中后排,空姐弯下腰,向着左边最外侧座位上的男人轻声提醒道。

男人约莫有五六十岁,鸭舌帽下露出的鬓角已然花白,身材精瘦,皮肤是被太阳晒出来的健康小麦色。

空姐本来正等着男人配合,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充耳不闻地继续翻看着相机上的照片,对于有人来到身边,竟是丝毫未觉。

见人没反应,空姐只好又提高了些音量:“先生?”

“不好意思啊,他那边耳朵不太好使。”

一道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空姐抬头一看,发现是坐在男人旁边的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正朝她善意地提醒。

这才意识到了对方身体上的缺陷,空姐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没等她再说话,年轻人已经自觉地把身边人右耳里塞的降噪耳机给揪了出来,用胳膊肘杵了杵对方的上臂:“嘿,老周,人家喊你收小桌板了。”

经他这么一碰,周崇燃这才从丰富的自我世界中抽离了出来,抬头愣了下,略显茫然地朝人颔首。

“哦,好的。”

尚未失去听力的右耳被暴露在外,让大脑的感知系统里一半安静一半混沌。

飞机正在缓慢转向,有耀眼的日光从舷窗照射进来,刚刚好打在他瘦削的侧脸上,平添了些许不真实的氛围。

空姐看得稍有些愣了神。

整个航程进入了最后阶段,飞机下降的速度很快。

这趟航班是从孟加拉国的首都达卡起飞,中转缅甸,最终飞往中国东部沿海城市燕川。

一个多月以前,周崇燃独自踏上了这趟去往孟加拉国难民营地的旅程。

初衷是作为无国界志愿者,通过艺术的形式记录下那里的情状,并联合一些国际公益组织为当地无家可归的孩子筹款。

最开始的几周过得繁忙而新鲜,不怎么累,但足够充实。

直到半月前,成一航这个臭小子连句招呼也没打,就这么不请自来地空降到了他所在的营地,周崇燃的平静生活才就此被彻底打破。

十八九岁的年纪,精力似乎多到怎么也用不完。

在营地的这最后半个月,周崇燃除了要为志愿组织做事,每天还要处理成一航制造出的各种烂摊子,包括但不限于定期给他老爹成倦打电话报平安,半夜骑摩托去他迷路的地方把他接回来,还有在他一脚滑进仙人掌丛之后,用镊子一根根地帮他拔掉身上的刺。

月余的时间一晃而过,要不是因为成倦太宝贝这个儿子,周崇燃简直都想把这只拖油瓶丢在孟加拉不管,自己活着回国算拉倒。

飞机在下降的过程中略有些颠簸,耳边又响起了乘务员的广播。

周崇燃把相机放在腿面上,认真地翻看着里面储存的东西。离开前,他给每个孩子都拍了照片,以便于在回去之后为他们开通网上的一对一帮扶通道。

“这小女孩叫什么来着。”一旁,成一航抻长了脖子冲着相机屏幕斜瞄了一眼。

“拉塞尔。”周崇燃沉沉说道,口气似有些无奈,“她是最让人头疼的一个,年纪小,还特别不爱吃营地做的……”

话到半截,突然生硬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周崇燃空张着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记忆中那种圆形油炸面包的名字。

“你是想说……Luchi?”成一航歪着头,试探性地猜测道。

周崇燃这才晃过神来,苦涩一笑,“嗯,对。”

瞧着他颇为无奈的样子,身旁的年轻男人明显有些欲言又止,顿了顿才挠着脖子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记性确实不如以前了。”

周崇燃神色如常,故意将脸撇了过去,只留给对方一侧花白的鬓角。

“我年纪也大了,这不是很正常?”

成一航听罢哑然,心里头的担忧不免又加重了几分。

就在上个周末,周崇燃为了把他从那座长满仙人掌的山坡上拔出来,不小心滑了一跤,额头上肿了个大包。

去县里找了家稍微像样点的诊所,做了核磁跟CT,最后外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医生却初步怀疑他有早期阿兹海默症的风险,建议他们去大医院再做一次详细的脑电图和神经心理学评估。

“等回去,我帮你在网上挂个号,看最早能约到哪天的门诊。”成一航掏出手机,表情略显严肃地翻起了日历。

“用不着。”周崇燃很快轻轻摇了下头。

成一航瞪了他一眼,深知他不爱听人劝的臭脾气,于是搬出了杀手锏,“我爸说,你的耳朵就是因为没及时看医生才耽误的。”

周崇燃没话说,只好装作听不见,默默摆弄着手里的相机。

以前没觉得自己老得快,可尤其群青解散后的这几年,身体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

起先是咽喉炎的老毛病,即便戒了烟也时好时坏,再后来便出现了职业性听力减退的症状,尝试了各种治疗都没什么太好的效果,于是便放任其演变,成了现在单侧失聪的状态。

到了最近一段时间,周崇燃更是大感精力不如从前,忘东忘西是常有的事,刚记住的事物总是转头就忘。

与之相反,那些从前的记忆倒是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时不时地就在大脑中回溯,犹如一段陈旧而混沌的过场电影。

“这次好在发现得早,还有治疗的必要。”

见他不再吱声,成一航的口气愈发一本正经,“不然你以后,还真想当个什么都忘了的傻老头儿?”

“什么都忘了,也挺好的。”周崇燃说着,眼里缓慢漾起一丝波澜。

半晌,他才又侧过身,无奈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道:“起码不用再知道你是谁,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丢在孟加拉了。”

成一航被他噎得无话,只好继续默默翻着手机,执着地想要定下来个去医院复检的时间来。

一阵巨大的颠簸和轰鸣声之后,飞机很快落地。

关掉飞行模式,手机最上方随即弹出来几条通知横幅。周崇燃简略扫了一眼,发现大部分都是来自成倦的询问。

“我爸吧?”成一航看也没看就断定道。

周崇燃不置可否,先将手机收进了口袋,随后解开安全带,趁着飞机滑行的这一小段时间,说起了正经事。

“现在都回国了,咱们总能谈谈这个问题了吧?”

他斜靠在座位上,抬眸望着面前的年轻人,“你爸说,你这趟离家出走,是连学也不想上了?”

一听这话,成一航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太好看,低着头小声地嘟哝了起来,“我申请的是gap year,现在学校好多人都在申,只是休息一年而已,又不是彻底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