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耀星殿众天使还是路西菲尔自己,似乎都对这项决定认同得理所当然，路西菲尔当天连东西都不收就为了避嫌回去闭关了——他家就在耀星殿，其实无非就是飞三分钟回去自己的寝殿闭门不出而已。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国这样一个庞大复杂的社会体系,竟然没有换届的过渡期,耶和华连个影都看不见，让弥赛亚简单粗暴地把换任令颁布完就结束了！

这就完事了！

完全不考虑亚当这个半野人会不会把天国搞个七零八碎。

——当然说不准这才是耶和华的目的。

在这片混乱之中，天国只好暂时选任一个政务暂代者兼“帝师”,不仅要接下这巨大的烂摊子,还要短时间内把下届的主副君培养成材。

在路西菲尔与雷米尔担任主副君的时候，路西菲尔负责政商,雷米尔负责军法，下任主副君也即将继承这个责任制度。

你说这不是天方夜谭么，亚瑟一天前还是天国小白鼠，在泥里打滚呢，一天后就要文武双全去称王称霸了,再基因突变都变不成这样啊，这神转折他不明白啊！

元卓从来没这么深刻的体会过“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这句话。

简直要崩溃了,怎么会是让亚当成为天国的王了呢？！他就是个只会天天想办法上树摘桃的半野人啊！

思维正常一点的人都会想：那就按照互补原则,安排个有本领的副君上来帮帮忙吧。

然后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未来副君——也就是雷米尔军权的继承者，是谁呢？

哈哈！是刚刚毕业的米迦勒！

想不到吧？

米迦勒也没想到！

元卓：我们天国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金发土豆子面对此等翻天覆地的剧变，懵逼中抱着他的小狗，在路西菲尔寝殿门口蹲了三天都没能敲开那扇门，最后无奈被拎着后脖颈皮上任,满脑门官司地接过雷米尔的军权。

“他倒是也真的忍心。”元卓啧啧称奇，摸着米迦勒的头毛安慰。

其实路西菲尔是有点冤枉了,虽然说得好听是“回家休息”，但加上“避嫌”的需要，他的寝殿是完全被结界封住的，里面出不来，外面进不去，说句话都听不到。

说得好听是闭关啊，说难听点和坐牢都没区别了。

也不知道这个一向高傲的天使在里面把自己调理好需要喝几碗中药。

对于米迦勒的调令，其实以元卓的角度看这是十分不合理的，与路西菲尔共事的耀星殿的天使们哪个不比米迦勒资历深？怎么就轮到米迦勒了？

但似乎没有任何天使对此提出异议。

这可是耶和华啊，他指定说是你，谁敢反对？

于是这天，亚当这个半野人被通知可以离开伊甸园后还没来得及臭美，就被套上了他讨厌的衣服，满脸沮丧地与米迦勒一起坐进了第九天的图书馆里，迎接他们那位肩负旱地拔葱之重任的苦逼帝师——雷米尔。

元卓，伊甸园的天选男妈妈，以及米迦勒的天选学习搭子，以如此重要的身份，被特邀进耀星殿图书馆以安抚这对两脸白痴的未来主副君。

看到银发杀神走进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这屋子里两人两天使，他该同情谁才对了。

如果苦逼可以做酒引，他们这屋可以给全三界不间断地供个五年苦逼精酿......

元卓自诩是阴晴不定的大哥哥，那相对而言，雷米尔的阴晴是非常稳定的——面对教不会的白痴学生，他全天候7级雷暴＋7级暴雪，西伯利亚的妖风每天都在耀星殿图书馆登陆。

第10086次在雷米尔冷飕飕的注视下把泪流满面的亚当从身上剥离之后，元卓终于爆发了：

“夏娃呢！我的夏娃去哪了！”他头发蓬乱地跑去掐雷米尔的脖子，“把夏娃叫过来！让她换我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亚当现在是国王，夏娃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扶摇直上......

于是当天下午，世界第一公主殿下在众天使的护送陪同中，背着小书包迈进了图书馆大门。

元卓在图书馆门口给她飞了八十个吻，庆祝自己终于逃离了这个灌满了杀气的牢笼。

“好了，我愚蠢的哥哥，”清脆甜美的声音回荡在林立的书架间，“哭泣除了彰显你的无能之外不会带来任何改变，你还没看出来么？元卓走后这房间里还有谁会被你的眼泪打动？”

夏娃走到亚当旁边，抽出资料卡和例题翻看了几分钟，在问清楚名词含义后，狐疑地抬头看她哥，再看资料，再看她哥，终于开口道：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怀疑我不是你的肋骨做的，真相其实是父亲把你的脑子抽出来造了一个我吧？”

亚当：“......”

细嫩的小手摸了一圈，最后很不礼貌地抽走了米迦勒攥着的金羽笔：“第三天餐饮上五年度收益比十年收益比例高5.6，按照资料给的市场占比，市场五年收益率是......价格指数是这个，那投资回报率是.....”唰唰就把答案写下来，笔啪地往桌子上一撂。

“我不太明白，这到底存在了什么让你看不懂的可能啊？”

亚当：“.........”

同样躺枪的米迦勒：“........”

雷米尔露出赞许的神色，对夏娃点点头：“不错。”此女可教也。

夏娃的到来让这个煞气沉沉的图书馆注入了生的希望，并且以她天才般的脑瓜和铁齿铜牙赢得了耀星殿里所有生物的尊重。

她成为了很多人的唯一：是唯一能听懂雷米尔教课的，唯一能制服亚当的，唯一比米迦勒还矮的。

于是耀星殿再次回归了祥和安宁，整个天国就仿佛把路西菲尔从历史上抠出去了，除了每天元卓上班时看到的身影从路西菲尔换成了雷米尔，大家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这感觉好像是天使全都在演，在粉饰太平，演成他们的世界里从来没存在过路西菲尔这个国君一样。

实在是很诡异，元卓甚至还特地去注意了萨麦尔这个晨曦之星的粉丝头子，发现他除了更勤快地往返于图书馆和秘书处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同。

以至于元卓产生了怀疑，难道他才是整个天国最爱路西菲尔的人？

路西菲尔卸任第五天，元卓看着正在耀星殿吃早餐吃得古井无波的雷米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井喷的好奇心了。

“就你们天使......都是怎么回事啊？那可是路西菲尔啊！而且你的兵权都要交出去了，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雷米尔招手让他坐下，缓缓为自己倒了杯红茶，注视着元卓，片刻后开口道：“你觉得很难以接受？”

“不是我认为是不是难以接受的问题。路西菲尔人气这么高，你们难道没感觉你们表现得实在是太淡定了一点？”元卓对于现在的局面就是一个大写的不敢置信，“难道他之前的那些脑残粉看到他就死去活来的表现都是假的？”

早餐刀映出银色的光，与餐盘碰撞，发出细长冰冷的声音。即便是这样温和无刃的餐具，握在雷米尔的手中时也沾染上了一缕杀伐气。

雷米尔细细地将黄油抹在面包片上，这里的食物种类非常丰富，配好应季的水果与淡奶油，色彩缤纷，令人食指大动。

但在此节骨眼，元卓不明白根本就没有进食需求的雷米尔，为什么要在耀星殿演这样一出“我正在悠闲享受美好生活”的画面。

淡漠的音色在耀星殿空荡的餐厅里甚至有些许回声。

“自几千年前起，新生天使对于路西菲尔的信任就远远不及意识深处对神的信仰牢固了。”雷米尔轻轻吹走茶水表面的热气，“不论是天使族还是‘他’，归根结底都是创世神以圣灵之力分裂出来的。”

可能担心直呼那位的名讳会被监听，雷米尔没有使用敏感字眼，而是用“他”来代替。

“在天国与魔族一直处于旷日持久的战争状态下，天使必然会面临病痛与死亡。圣灵之力本就弥散于天地间，以年为限汇聚成灵，补足那些因死亡而缺失的天使位置。但自几千年前，‘他’就在插手天使成灵的过程了。你可以去问问米迦勒，是不是在诞生初期，意识模糊时有声音告诉他，他为神所生，永远忠随。”

元卓回想起刚入学时米迦勒那偶尔就魔怔的表现。

雷米尔看他的神色已经知道了答案，“你看到的他们对于路西菲尔一片拥簇的热情也只是表象。对大部分天使来说，路西菲尔强大，美丽，但对他的这份向往远不及根植于意识深处的信仰之力。”

“能够因路西菲尔而对神诏产生质疑的国民，大多是创世时降生的前几批天使，到现在也是寥寥无几，不成气候。”

“创世前期的那些天使都去哪了？”元卓听得很认真。

“战死了。”雷米尔的语调毫无起伏。

元卓呆呆地看着他。

“不必太在意，对于路西菲尔和我，我们很早就预料到最终会迎来这一天。”雷米尔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腕，似乎在心底压了千言万语，但都不再打算说出口。

万年前的他们带着战友奔赴沙场，所向披靡意气风发，也曾经享受过真挚的爱戴与无上的荣耀。

但再好的时光，既然回不去了，便也不必再怀念。

狡兔死走狗烹，在绝对的权威下讲公平反而显得可笑，想要什么样的“神使”，为劳碌万年的他们连这都看不明白的话就还真不如去做小丑。

“目前看来他的接受良好。”雷米尔对元卓点点头，“放心，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

果然，在宣布换任消息之后的第二个周末，打破这一潭死水的变故出现了。

拉哈伯潇洒地直接辞退了第三天天使长的职务。

天使长的位置陡然七缺一，自然要派选新的天使长接替——这简直不要太简单，耀星殿还关着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呢。走了一轮票选形式之后，自然是以全票通过的结果，将新任八大天使长之首兼第九天天使长——路西菲尔殿下，恭迎回宫。

而雷米尔本就失去了军权，自愿向下退一级，在完成帝师副本后驻守第七天。

这样一来，创世时代的这两个精神领袖，也不算是被完全架空，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保留了创世初期这批元老级天使们的颜面。

后面元卓又随队代表第九天探望了一次拉哈伯。

还是在那个其貌不扬的酒吧里，拉哈伯坐没坐相，戏谑道：“这回不是来查违规了吧”。”

雷米尔站得笔直，看着衣冠不整的拉哈伯，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我代他向你致谢。”

拉哈伯很随意地挥手：“最懒得听这种见外话。总算把这挑子扔出去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要是没别的话可说我就劝你还是走吧，你这气质站这影响我们生意，知道不。”

雷米尔颔首，继续道：“你的禁闭令取消，之前扣下的俸也会如数归还，‘醉梦’也可以正常恢复营业。”

拉哈伯一个跟头翻起来：“等的就是这句话！”

短短几秒钟他如同枯木逢春，满脸喜气，开始啪啪搓响指叫醒正在吧台打瞌睡的员工：“我是不是和你们打赌说不出一个月就能开工？！来来来赌注上交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