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内极尽奢华, 每个包间都是一座独立的两层式临水小楼。
一楼宴饮作乐,另有上下数间厢房供客人过夜。
楼与楼间,隔林隔水, 只隐约听见一点别家动静。
别说, 古人吃喝嫖赌还怪讲究私密性的呢。
龟公将他们领到望海潮楼前, 道了一句“请”就悄然遁去。
坚决奉行能不多看就绝不多看一眼。
楼内八仙桌上, 除开熟人, 另有四人顾悄并未见过,看穿着也都是客商。
啧,这官商勾结的既视感。
见着顾恪, 下手几人十分恭敬, 连忙起身相迎。
顾二笑着与他们寒暄完, 才从身后拉出顾劳斯, “我这弟弟第一次出来,很是害羞, 见笑了。”
顾劳斯撇了撇嘴。
害羞个毛,我敞开肚皮喝起来,你们在坐诸位都要叫爷爷。
吴遇有些意外, 没想到顾二竟舍得带这个弟弟出来鬼混。
这场景真要说,就好比是下班后领导同事一道放松,到场了大家一看,好家伙这谁还拖家带口,领着个穿校服的小鬼在桌边写作业?
酒顿时不香了, 舞眼瞧着也保守了。
扫兴,扫兴!
韦岑脸色本就不佳, 见到顾悄嘴角更是骤然一僵。
实在是有限的三次碰面,小公子都没给他留下什么清正印象。
得, 这第四次,又是逛青楼。
他看看顾二,再看看顾三,有些了悟,难怪这人从不学好,原来是有家学渊源在。
一时间,各色目光落在顾劳斯身上,氛围有些许尴尬。
被驴的顾劳斯亚历山大扯住顾二袖子,低声质问,“说好的逛窑子呢?!二哥你又骗我!”
顾二皮笑肉不笑,“怎么,没见着姑娘你挺失望?要不叫黄秀才给你单点个花魁?”
说着,他十二万分嫌弃地将顾悄上下扫视一遍,“家里一个小丫环能要了你半条命,花魁你确定有命消受?”
顾·真虚·悄金刚怒目:士可杀不可辱!!!
可怒不过三秒,他就在黄五一脸惊恐中,惊觉这话用心险恶。
他跟家里丫环一清二白!
顾二这厮还真是时刻不忘拆婚大业!
于是,顾劳斯收起表情,一脸诚挚与黄五对视:兄弟,不信谣,不传谣!
黄胖子避开他目光,显然重色轻友:亲哥还能造你黄谣不成?
顾劳斯:……
顾二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笑着将弟弟往小花厅一推。
“哥哥要干正事了,你一边玩去吧。”
说着,还塞了一把鱼食到他手里,“外头池子里有老板重金寻来的珍珠鳞、狮子头,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小东西嘛?黄秀才特意给你添了琉璃灯,喜欢什么尽情捞,他付账。”
顾小狗攥着鱼食,迎风落泪,“家里哪有鱼池子?”
顾二一撩长袍下摆,毫不客气在主陪位落座,“明天就有了。”
被撵小顾:豪横还是你豪横。
几人会面,正是为这次的粮食危机。
户部掌钱粮事,雪灾伊始,韦岑就已授命赴南直隶各处查探过粮储情况。
他列出长长一个单子,蝇头小字看的在场诸位老眼昏花。
外间顾劳斯手里捏着捞网,耳朵却竖起来关注着内间动向。
此刻他很想说,韦大人,阿拉伯数字要不要了解下?
果然,寻常人是看不懂天书的。
半晌吴遇捏了捏眉心,敬上一杯,“韦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户部账目一向繁杂,我长话短说。”韦岑也没指望吴遇能看懂。
“这是我先前盘过的粮账。南直隶各州府粮仓,扣除贷出春粮,仓内结余仍有十之五六不止,可现在开仓,几乎处处都只剩一分米,其余尽是干草细沙充数。”
“徽州府也是如此。”韦岑淡淡道,“粮守监守自盗,各处长官却都还被蒙在鼓里。”
吴遇又悻悻自罚三杯,显然是默认了失职。
他看了眼一旁安静而坐的宋如松,“我确实后知后觉,也是听幕僚上报米商异常,才惊觉不对。”
韦岑陪了一杯,“这便是粮守与粮商惯用的伎俩了。”
“粮商贷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不紧不慢说着内情,“但凡荒年,在朝廷开仓赈灾令下达之前,粮商就会早早贷出官仓余粮,并承诺秋收前两三倍归还,借此哄抬米价、谋取暴利。而粮守只需将贷出的粮原数归仓,多出的部分则全进了自己腰包。如此互利互惠的事,自太.祖建仓囤粮起,就屡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