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小修)

兄弟几人, 在家通宵发奋,第二天清早才猛然觉出不对。

科考是乡试的预热赛,向来由提学亲自主试。

这时塞过来一本汪大人的集子, 不是忽悠人玩儿吗?!

“顾琰之, 你驴我?!”

黄五挂着青黑眼袋, 顾不上阎王在侧, 猛地将《抱庐文集》拍在顾劳斯桌上。

顾悄忙把新嫂子文火熬了半宿的野鸭汤往旁边挪了挪。

“兄弟,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临时抱佛脚,结果佛脚抱劈了岔。

黄五简直心梗, “这叫我怎么好好说?”

顾劳斯眨眨眼, 十分讨打。

“这么点事, 你竟用一夜时间才反应过来?亏我还以为你路子广、消息通, 早已知晓内情。”

顾影朝一怔,“什么内情?”

见其他人都伸长了八卦的耳朵, 顾悄故意自顾自喝起鸭汤。

别说,夏日炎炎,胃口全无, 可这一碗酸萝卜炖野鸭,真真是健脾开胃。

连日来寓居金陵的憋闷气,似乎也随着这碗汤在胸腹慢慢化开。

果真,胃口这东西,全靠吊。

原疏见他眉目舒张, 试探道。

“我倒有所耳闻,这次科考苏大人并不亲临。”

顾悄挑眉。

小伙子竟然挺有门路。

科考主考临阵换人·绝密。

这事仅限各地一把手知道, 黄五、宋如松都不见得提前探知。

原疏是如何得知的?

顾劳斯忍不住又瞟了原疏一眼。

只不过月余未见,少年身量又抽高几寸, 本就英挺的眉宇愈发褪去少年稚气,多出几分成年人的持重。

大约被瞧得心虚,原疏摸了摸鼻子,“我用备考班精华与张庆交换来的密报。”

他还有句话没说。

一直以来,都是顾悄在为他们筹谋。

他也想主动替顾悄分担些什么,而不是一直由人喂饭,坐享其成。

只是,听完“内部交易”的小顾有些绷不住。

太子微服,苏训随行,这消息还是顾悄透露给张庆的。

感情这二人拿着他的东西,左口袋换右口袋玩呢?

张庆也牛。

玩得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拿着他的消息,白混一本精华不说,又用精华嫖了个发家暴富的机会。

可怜原小疏,捡了些人家指甲缝里漏下的,还满眼的“求表扬”……

果真,原疏穷有穷的道理。

他扶着额,有气无力。

“大可不必。子野,张庆也算半个自己人,以后互通有无,可以合作。”

这话一出,几人闻风变色,几乎是异口同声,“什么?你竟也要帮他乡试?”

大虎尤为不忿,“教他一个,可抵十个我。琰之不如多分些心思给我,届时乡试你考第一、子初第二,我努把力搏一搏第三,岂不给我顾氏长脸?”

第三?你可真会往脸上贴金。

顾悄差点没被这牛皮吹走,一口热汤呛进嗓子眼。

“咳咳咳,我就是再教一百个你,加起来也抵不过半个宋衍青,醒醒吧虎子。”

为了保命,顾劳斯几口将汤收了底,这才说起正事。

“这次主阅卷,大概率是汪大人。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同志们自去努力,散了吧散了吧。”

他老神在在,说一半藏一半,急坏了不明所以的几人。

黄五不敢磨他,还不敢磨一旁的原子野?

于是,几人架着原疏,拖到僻静处就开始严刑逼供。

可怜小七同学拢共也就套到那么一句模棱两可的“内情”,此刻无从坦白,只得抱了头满院子鼠窜。

直看得顾影停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麻绳专挑细处断,生活只欺穷苦人。长辈诚不欺我。”

尔后,他煞有介事对着几个豆丁道,“贫穷就会挨打,有钱才能安身。我们绝不能重蹈原叔公的覆辙。”

经过大人几轮荼毒,小豆丁们草草结束了说话漏风、满目天真的童年。

隐隐有了将来认钱不认人的势利眼模样。

可怜未来的原大外交官,早早被他们打上穷亲戚的标签,一辈子都没刷干净这穷酸气。

*

苏训这位说一不二的主儿不来,徽州府高兴得不止秀才。

还有临危受命,哦不,临时替补的新知府,陈修。

此人与吴遇同科同岁,同样五十来岁年纪。

不同的是,吴遇二甲进士,京官外放,而陈修三甲同进士出身,从边远县令干起,一路摸爬滚打数十年,才熬上一府之首。

大约经历使然,陈修十分在意自个儿那点官威。

主事各地时,总爱端首官架子,时常鼻孔朝天,容不得底下人逾距分毫。

汪铭也有意避其锋芒。

他虽曾是京官,但此时此地,不过是个过气退休佬,何必放肆?

再者,陈修姓陈。

秉着天下同姓皆一家的理念,早早攀附上陈皇后一系。

而汪铭同吴遇一般,面上是个根正苗红的尊皇党。

至于私下人心各有偏向,总归是偏不到陈家。

如此算起来,三观不合,站队相左。

早在新任知府调令下来前,汪铭就连夜打好辞职信,准备撂挑子不干了。

只是科考在即,休宁这班混小子,他好容易扶上马,就差送最后一程了……

三更的鸡鸣声里,老先生复又按下信。

忍了忍了,他小老儿忍了!

等送走这群混小子,他陈知府爱谁谁!

哪知小老头还是太乐观。

新来的知府竟是十二万分的难搞。

仅一次科考筹备,就差点教老教授脱掉一层枯树皮。

一来,陈知府好面子、喜排场,这是他走马上任经手的第一件大事。

二来,朝廷历来对科考十分看重。

此前县试、府试、院试虽也重要,但终究是外围考试。

不过是取一个官学身份。

直至科考,才是真正意义上仕途的开端。

这种考试,无论如何轮不上同进士主考。

奈何今年特殊,提学史被抽调去治水,分身乏术,太子这才责令各州府自行择期开考,让他捡了个耀武扬威的好机会。

陈修拿了这根鸡毛就当令箭。

他临阵磨枪,临考捉住汪铭彻夜商议,愣是将吴遇在时敲定的一套考试流程悉数推翻。

真真是官走政息。

可怜汪大人一把年纪,通宵达旦地加班,才勉强令这场笔试如期进行。

单是祭礼一事,他就与陈修掰扯了数个回合。

吴遇并不信鬼神。

在任时考前祭祀之礼,只遵照惯例,拜一拜孔圣文昌,走个过场一炷香完事。

但陈大人不是。

他不仅信鬼神,还信得甚是虔诚,虔诚到过一个山头要拜一座神庙。

他祖籍海宁,早在发迹前,就听闻徽商有拜瘟之俗,求财求运,甚是灵验。

徽州民间素来也有“无求不应五猖神,吉祥平安庇庶民”之说。

因此刚到徽州任上,未进府衙,就冒着大雨先去了城外的五猖庙。

五猖,又称五福,拜的分别是“东方风猖”、“南方狂猖”、“西方毛猖”、“北方野猖”、“中央伤猖”,也即五瘟神。

庙门前高悬红木金字一联。

上书:杀气腾腾震地而来,使群魔心惊胆裂;下云:威风凛凛若面而降,保一方物阜民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