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终于出洞了。”
城中这一出, 苏训似是早有预料。
只是他这一声叹息很快淹没在一阵疾呼中。
“连日晴好,哪来的洪水?”
一个穿着奇怪的老道风风火火从外间闯入。
花衣杂巾,破旧拂尘上还卷了两根稗草。
十分的不修边幅。
门后洒扫老头闻声扔下扫把, 赶忙拦人。
“老牛, 如此喧哗, 成何体统!”
“可去你的老马, 这都什么时候了?”
牛老道一把推开马老头, 跟头斗牛似的,急急往里冲,“苏大人, 近几日上游诸地道纪司都不曾报雨, 无雨又如何有汛?咱们快快将那胡乱跑马的造谣头子拿下!”
可见自古天气预报准不准另说, 气象台权威一直不容挑衅。
只是等他刹住jio, 一抬头对上的竟是明孝太子。
“嗝,殿……大……大公子。”
他气愤地倒车几步, 狠狠扯住上官袖摆。
“马监正怎么也不提醒提醒咱?!”
马监正夺回袖子,捞起倒挂在门前金刚上的破扫帚,低斥道。
“没个眼力见, 我这都明示了!”
老牛抓头。
身为气象系统一份子,道纪司小朱十分上进,悄摸摸给上峰递答案。
“大人,有句老话叫金刚扫地——有劳大驾。监正是在用扫帚提醒您,大人在此, 从容,要从容。”
从没容过的牛道士:嗬, 应个征召混个小官,还得学整这黑话……
二人一个是南钦天监监正马元, 另个是座下灵台郎牛道士。
这道士算起来,与顾悄也还有些渊源,正是给顾悄批命“权贵压身”,说他“肩上火”不比常人兴旺的齐云山道教协会会长——清江上师,俗姓牛。
好在宁云不曾嫌他咋呼,还宽慰道,“老天师莫慌,方知府必然已经行动。”
众人屏息侧耳,果然城中叫嚷声停歇。
只官锣开道,疏散着闻汛聚集而来的人群。
“殿下,可这水则耽搁不得……”
水利部林如晦林部长忧心忡忡,拱手上前还想再谏。
“大人,时机未到。”
宁云笑着扶起他,“便是大人再心急,可这水又该往哪里去呢?”
这倒是将林如晦问住了。
下游苏湖,老牌粮仓,淹不得。
上游江汉,新晋粮仓,也淹不得。
所以夹中这一带堤坝,就成朝廷弃子。
即便如此,各地依然用尽了洪荒之力。
常常是南江加垒一寸,北江必定高出三寸不止,谁也不想治下沦陷终成千古罪臣。
中游堤坝不断抬升,无形中叫上下游也得跟着卷起来。
但上下游亲儿子,每年收成十之八九要上(tan)交(wu),哪里卷得动?
几张状子一告,神宗就下了严令——
禁止皖江沿岸私自筑堤抗洪。
自行挑地方决口泄洪,已经是林大人舌战群雄才挣下的最好方案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啊,就算当下集所有力量保对岸池州府,江水必然会寻另一处决口。
手心手背,哪里不是肉呢?
林如晦治水治了一辈子,从来奉行治水保民、以民为先。
江西布政史程先上奏提出的这一套弃卒保帅,他至今转不过弯来。
更令他不解的是,他的堂上官,工部尚书裴岗,竟也允了。
宁云知他牵系,拍了拍老大人佝偻的肩膀,“林大人,你信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