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修修修)

梁彬此时才明白被人利用了。

柳巍恶名如雷贯耳。

这位每主试一个地方, 事后都得蹊跷死几个学生。

哪怕不明内情,仕林也流传着他吃人的传说。

梁彬知道,这人他挨都不能挨。

可他不知道, 一时猪油蒙心, 竟叫他误打误撞, 成了南直第一个碰瓷柳尚书的勇士。

怪他无知冒进。

事已至此, 他别无选择, 只能哽咽着走完神秘人替他写好的剧本。

“这次上榜考生里,有……有朱知府亲侄儿。

知府虽避嫌,令府丞提调, 可府丞亦是他亲信。

考前朱大人就曾假借职权滞留贡院, 直到考生入院才离开。

过正门时, 还曾与排队等候搜检的朱庭樟耳语了几句。

这些不止学生看到, 其他监生都能作证。

另外,本次副主考高邑, 与顾家老二同榜。

不仅状元之名得他承让,在京也多次得顾二援手,二人在翰林院更是同住一处, 这交情自是不必多说。

有他打点荐卷,顾氏才能无一遗漏,悉数得以上榜。

顾悄要不是第一场交了白卷,想必亦有一席。

内帘、外帘都是熟人,一路大开方便之门。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他顿了顿, 最后一条,他原本打算昧下不说。

可……他侧目偷偷看了眼柳巍, 被他眼中阴戾吓得慌张躲避。

可不说肯定是个死;说了,指不定还能博一线生机。

他咬了咬牙, “最可怕的是,柳大人与直隶某些人,早有勾结!

临院前几日,大人刻意盘桓江东驿,最后一夜曾约见一神秘人物,二人秉烛夜谈数个时辰,直至鸡鸣三道,那人才告辞,上了北上发往安庆府方向的船只。”

听到这里,柳巍袖口下的手微微攥紧。

想到那夜密谋之事,这个监生……怕是不能留了。

梁彬全然不知死期将至,仍在尽职尽责揭秘,“为什么学生咬定他们舞弊?

因为神秘人去后,他一长随并未离开,在渡口还偷偷见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徽州府学顾悄。

学生先前一直疑惑,顾悄早先大言不惭,要保安庆府全员取中。

他凭什么?

亲见这一幕,学生才恍然大悟,就凭他能攀上柳尚书!

学生此番冒死检举,若太傅再推脱搪塞拒不深查……

那学生斗胆,只能认定太傅与顾家有姻亲,亦是在徇私包庇!”

哦豁,很棒。

这后生年纪不大,胆子不小,竟然一咬咬一窝。

朱大人忍不住要替他鼓掌。

谢太傅闻言,缓缓跛行至堂中主位坐下。

沉默着将那根御赐的黄花梨龙头拐杖靠在一旁。

杖柄一行小字,铭曰“左之左之,毋须争先;行去自到,某水某山”,很有闲翁意趣。

但杖身的极品鬼眼纹理,又象征着无上的权柄和威望,很是醒目震慑,叫场中无一人真敢把他当闲翁对待。

正如堂堂太傅竟是个瘸腿瘦老头儿,满朝亦无人敢轻视一样。

因为这条断腿,换的可是鞑靼名将的首级。

神宗元初,谢苏两家联手第二次北伐。

谢锡作为督军文臣,成为鞑子逐个击破的首要目标。为了诱敌深入,手无缚鸡之力的谢锡决定以身为饵。

他以一条腿的代价,将鞑靼最勇武的大将,并精锐骑兵万人成功诱进包围圈。

剿灭敌营先锋后,他的断腿虽然得以接续,但也终生不良于行。

这等对自己都狠的人,当然不会是善茬。

那一战后,已经很久没人敢如此质问谢锡了,哪怕多疑暴虐如神宗,待他也还客气。

是以他睨了梁彬一眼,很有些惋惜。

“这人呐,年纪大了难免心慈手软,可偏偏有些人,就是不领老夫这点心意。”

“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必留情,就数案并审吧。”

他一拍惊堂木,“这头一件,先从沈宽通关节一案开始。

这时候,锦衣卫也恰好提了人来。

除了去向不明的方白鹿,沈宽、刘兆,还有在家谈婚论嫁、坐立难安的顾劳斯,都一一到案。

和准岳丈第一面就是对簿公堂。

顾悄真的谢。

都没考上还能被捉舞弊。

顾悄再谢。

最夸张的是,他一个字没写,也能牵扯其中。

命中带衰的顾劳斯简直要跪谢。

秉持着死贫道道友也别想跑的原则,他还捉了泰王一道。

谢太傅顿时乐了。

他参见过亲王,笑道,“我与泰王,一明一暗,既然都奉命查探南直科场,自然没有本官一言堂的道理,便请泰王、本场监临卢大人一并上座,咱们三堂会审。”

什么?泰王暗查?

什么时候?怎么查的?查什么?

谢太傅这话,一石惊起千层浪。

无事的,隐隐后怕。

如柳巍,甚至在心里又给卮言先生烧了柱高香,承他指点。

有鬼的,无不心中打鼓,三省吾身。

为人谋而不慎乎?与朋友交不避耳目乎?传条子被抓包乎?

而被推出来作出头鸟的梁彬。

两眼一花,彷如堂上的不是钦差大臣,而是黑白双煞。

他隐隐察觉到,这把……情势十分不妙。

差役搬来太师椅,泰王不客气就座。

可怜小七品监临,死活不敢上席,只敢站在泰王身后,就差替他捏腿捶肩。

本来场上另一个有资格坐的,这会成了戴罪之身。

柳巍负手,傲然立于公堂,一副凛然不惧的模样,只是望向梁彬的视线,很是高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