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大历官员年假, 合除夕与上元,能从腊月二十四休到正月二十。

往年入了腊月,各衙门早就自觉开启半休假状态。

但今年画风显然不同。

南直舞弊案、两省治水案神宗虽按而不发, 但腊月十几了,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和锦衣卫仍忙得脚不沾地, 日日有官员被传唤去, 有的出来了, 有的再也没见着。

如此风声鹤唳,不止百官,连皇城根下的老百姓, 都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

归宁日, 鸡鸣时分, 暴雪来袭。

漫天鹅羽里, 一骑轻骑疾驰奔向太傅府。

谢昭突然被急诏进宫。

直至近午时分,积雪已三寸有余, 仍不见归来。

顾劳斯只好乔装一番,如一个娘家不疼婆家不爱的“小媳妇”,独自回门。

顾家冷清。

偌大的苏候府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即便矗立在京都最繁华的西城, 也难掩内中荒颓。

唯有那块太·祖御赐的忠勇侯府牌匾,不曾受风雨侵蚀,尚存几丝当初荣光。

守门的小厮等了一早,远远见着谢家马车,忙去通禀。

很快苏青青就迎了出来。

塞北的风霜为她两鬓添了几丝斑驳。

老将卸甲不久, 披坚执锐的杀伐之气还未尽褪,全不似旧日温柔。

叫顾悄有些陌生。

顾情变化也极大。

他又长高不少, 眼角娇憨的幼态已悉数褪去。

女装快掩不住少年勃发的英姿。

他稳重许多,见着顾悄, 再不会不管不顾冲上来。

同样,家人眼里,顾三也变了。

即便男扮女装,但他眼神坚毅,再不见分毫昔日的软弱和依赖。

虽然之前就是装的,可现在装都不装,还是叫苏青青很是伤怀。

在这个同铁岭极似的暴雪天,她和这个儿子,终是撕开母慈子孝的表象,露出被刻意粉饰的深深裂痕。

一时间,双方相顾无言。

唯有冬雪,簌簌有声。

然鹅事实上,苏青青是心中有愧,才固步不前。

顾情则是顾忌谢昭的话,不敢黏糊。

而顾劳斯,纯粹是抛家弃子跟野男人跑了,正琢磨怎么同家人交代。

这冷场冷得实在冤。

顾劳斯上前一步,率先打破沉默,“娘亲,好久不见。”

苏青青回神,扯出一个笑,“快进去,可别冻着。”

她伸手习惯性想去探他手温,可临了一顿,还是改握他袖子。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可曾饿着?”

花厅里已摆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顾悄摸了摸五脏腑,是开始唱空城了。

他盯着桌上唯一那锅重油荤,“哇,东坡肉!”

苏青青忙活一早,这时猛然尴尬起来。

这一道红烧肉,是为顾情备着的。

她突然意识到,她并不清楚这个儿子的喜好。

只一厢情愿照着这具身体的忌讳,更是照着曾经那个他的口味,做得精致又清淡。

可休宁起,这个孩子就坦荡地表达过,他喜欢吃肉。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仅从不曾为他做过一口油荤,更不曾坦诚相见,问一问这个丢了十六年的儿子,他到底喜欢什么。

想到这些,她原本兴致勃勃布菜的手,几乎抬不起来。

“悄悄,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对不起,是娘不好,从没问过你喜欢什么。”

苏青青攥着竹筷的手微微发紧。

抵京那日,谢景行拒绝还人,她径自提枪杀上谢府。

那后生连她面都不见,只问了她一个刻意逃避很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