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日, 鸡鸣时分。
皇城承天门外,朝房。
呵气成霜的时节,候朝的大臣们一扫往日困倦, 脸上无不喜气洋洋。
昨日捷报抵京, 听闻龙颜大悦, 想必今日早朝不会难过。
兴许皇帝一个高兴, 年假也就稳了。
这一日日上朝, 犹如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他们亟需一个年假稳稳心神,调整调整心态。
二品以上大员咖位大,来得通常晚些。
六部里头, 吏部空悬, 暂由侍郎江远主事, 算不上数。
工部裴岗沉迷治水, 三天两头外出公办,美其名曰枯水季河道勘测更为精准, 十日早朝倒是九日在外躲懒,今日又没见着人。
刑部尚书高勤,原是神宗镇守北平的监军, 二人曾是过命的交情。
他一贯没什么存在感,除了有大案要禀,大部分时候落在六部最后,有效隐身。
他日日踩点上朝,不与任何衙门啰嗦。
论神宗信任, 整个大宁无人出其右。
剩下三位,便是时常打架的神仙了。
方尚书自打乡试后, 憔悴不少,也愈发谨慎。
陈尚书就最是春风得意。
午门外他落轿, 他意气风发走在前头。
早已候在路边的柳巍亲自替他撑伞。
甭管有雪没雪,态度要端正。
虽听不清二人交谈,但柳尚书谄媚讨好的笑已然说明一切。
这般首鼠两端,不少人心中“嘁”了一声。
柳大人才不管下官怎么想。
抱自己的大腿,叫别人说去吧。
“图册一事,是学生大意,今日还请恩师不吝援手。”
陈愈冷哼一声。
“柳巍,我只冒险助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冒险助我?
拿我当活靶子呢,当我不知道?
柳巍心中不服,但再不服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稍后上朝,还请大人多加照拂。”
要紧把柄落入敌手,柳巍想了许多办法,甚至学人偷家,但都以失败告终。
派去的人无能,还被方家护卫当场抓包,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那日柳巍急匆匆去找陈愈,就是摊牌了。
图册上半部,正是大宁北疆图志的原版。
不就是抄袭嘛?
陈府书房,道貌岸然的瘦高老头儿瞥一眼,很是淡定。
他只管举荐,原不原创的,他可不知情。
这事闹出来,于他最多也就一个失察,算不得大错。
可柳巍下一句话,就叫他崩了盘。
“陈大人,这书下半部正是东海航线图,当初被太后夺去,用以闽商南北运粮。”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陈愈失手碎了杯子。
柳巍也不要脸,哭丧着就跪下,“怪……怪学生贪心,总觉此书还有用处……”
他一边涕泗横流,一边旁敲侧击。
“皇仓失窃,顾冶那老匹夫顺藤摸瓜得到航线图,陛下曾下令,叫他务必查清图从哪里流出,这等海事机密又是何人外泄。这图册若是到了陛下那里,我们恐怕都难逃干系!”
“废物!”
陈愈气得狠踹了柳巍一脚,脸色亦憋得铁青。
这些年太子病重,几乎人事不知,神宗总还心存幻想,可他同陈皇后就现实多了,早已谋好退路。
若神宗醒悟,愿立太孙为储,叫皇后垂帘、他监国,那自然皆大欢喜。
若神宗继续执迷不悟,定要除外戚,保幼帝亲政,那他也不介意来个武力过度。
是以这些年,他借太后掩护,亦有不少暗中勾当。
本以为太后已死,证据尽销,他可高枕无忧,哪知事情竟坏在这饭桶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