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新朝第一科太祖亲自出任考官起, 天子主试殿考,遂成大宁定制。
天子选门生,乃朝廷头等大事。
考务团阵容自然也空前豪华, 凡在京衙门必全力奔忙。
可这规格一上去, 礼部又犯了难。
只因大boss亲自挂帅当主考, 其他考官怎么安排就成问题。
毕竟谁敢跟太祖肩并肩、齐名共任主考?
哪怕排名在后头也不成啊!
可皇帝毕竟只是个荣誉考官, 真正改卷子的还是六部九卿大员, 不给个名分,礼部哪敢让人出白力干白工?
老尚书愁掉了一大把胡子。
整个礼部通宵达旦、苦思冥想三天,绞尽脑汁终于拿出一对策。
在提交给太祖的《开元元年壬子科殿试事奏本》里, 他将主考、同考职务暗搓搓换了顶新帽子——读卷官。
替天子读卷, 乃无上荣宠。
虽是换汤不换药, 却能极大地凸显一把手超凡脱俗的地位和权威, 又充分彰显中央各处部委大员与会试以下考务的不同。
长官如此急智,下属纷纷竖起大拇指。
如此制式叫各方都挺满意, 是以沿用至今。
负责内帘的读卷官,最讲学识阅历,通常由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堂上官充任。
现下六部有两部空缺, 会试又已出过谢昭、高勤两个人头,所以重担自然落在了最后两人——裴岗和苏训头上。
而搞行政的外帘执事官,大抵与会试相同。
提调由礼部侍郎担任,监试则从都察院直接调新上任的左右监察御史二人。
其余受卷、弥封、掌卷等官,由翰林、春坊等衙门官员充任。
巡绰则直接上的锦衣卫, 后勤直接上的光禄寺。
殿试题目也简单粗暴,只考“时务策”一道。
皇帝若是兴致高, 便会御制策问,殿上亲询, 若兴致不高,只令内阁大学士预拟几道试题,他现场御笔圈定,考生对策务必惟务直陈,直切要害,至于文辞繁简,则全看皇帝喜好。
显然,神宗马上长胜,可不耐烦看文臣笔下雕花。
是以直白晓畅、言之有物的行文风格,才是上上选。
不巧,公考出身、人称申论小王子的小顾最擅长这路数。
当然,殿试作为一场综合覆试,抛开作文本身,字写得好不好,言行举止是否大方坦荡,行止应对是否有据得体,乃至样貌是否端正,口齿是否清晰,应答是否流畅,都将是考察的要点。
为了这场终极面试,考前七天,小顾特意停下所有文化课,整个辅导班一心一意只干一件事——练胆:)
说起来也不难,就是打着培训殿试礼仪的幌子,轮番拉这群酸贡士上台演讲、公开处刑。
重点根治这群乡下娃子官品一高就怯场结巴、大脑放空的臭毛病。
效果嘛,那是相当的好。
只看特训后,小团体再不抱团取暖、差点还就地散伙就知道,这发动群众斗群众的法子,最是长效不衰。
原疏才上台说完自我介绍。
朱庭樟就哈哈大笑,“原小七,你这弓腰驼背的模样,不像面圣,更像是给你湖州的老丈人拜寿。”
原疏气得跳下台追着他打。
后排特聘面试顾问,顾爹、顾大和顾二齐齐举起大红色的叉叉牌。
知更拉长声音一本正经唱:“原七爷,淘汰——下一位——”
下一位,小林。
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本就不习惯。
更何况,还要被三个京官用犀利挑刺的眼神直直相看。
他一张白净的脸面胭红。
“我……草民……哦不,学生,学生安庆府宿松县人,今年……今年……”
他吭哧吭哧半天,众人揉着眼屎呵欠连天。
三个赤红的“×”依次亮起,还不待知更唱名,时勇一拍桌子站起,“嘿,林兄,你这般低声细语、羞羞怯怯,是面试呢,还是唱小女子年方二八呢?”
其他人哄堂大笑。
他大约想激小林一把,哪知用力过猛,直把小林创得飞起。
小林那一时紧张就不慎翘起的兰花指,也意外暴露,几个顽皮的,立马翘着指头故意学了起来。
小林就地社死,一双眼气得通红。
顾云斐最是无聊,还做一副登徒子样,卷起题册挑起小林下巴,唱了句应景戏词,“小娘子莫伤悲,那憨货他就是个棒槌~”
……
再牢固的社会主义兄弟情,也顶不住这般雨打风吹。
这不,直到殿试进场,一群人看似同行实际离得老远,心里憋着气,反正谁也不待见谁。
小顾摸了摸下巴,欣慰一笑。
有一口气吊着就好,有一口气吊着才能忘记紧张、一心面试。
辰时初,东华门大开。
等了小半时辰的贡生们终于开始验身进场。
礼部郎中领齐人,脚步匆匆奔向奉天殿。
引人在丹墀内站定,又有司礼太监迅速教他们东西两群面北列好队形,并花了柱香功夫演示朝拜礼。
其实就是提前彩排。
好在顾悄已经请人教习过,众人应对得很是自如。
慢慢的,心中最后一丝紧张也淡去。
贡士们安置好,几乎是掐着点,文武百官各具公服入场,依照品级侍立殿内外。
静候片刻,鸿胪寺卿请皇帝升殿,鸣礼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