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房是一座小小的牢,他被困在落地窗的高楼上,他的竹马、和他一起长大的爱人被困在白色的病房里。
他决定搬到爱人的身边,陪他一起。
但即便如此,他心里的禁锢感依旧挥之不去。
躺在床上的男人紧闭着眼,脸色并没有比白色床单好上多少,毫无生气。长时间的输液让他的面颊一天一天凹陷下去,再不见过去的光鲜亮丽。
他本该是一个温润的、站在舞台上拉琴的表演家;又或是在厨房静心烹制,端出一个个天马行空的外形的可爱糕点;再或是陷在柔软的懒人沙发里,在落地灯下看奇怪的故事发出哼哧不断的笑声……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席卷了他们的国家,不知道来处,只知道第一起案例是在海边发现的。
有的人症状轻,没什么感觉就恢复了;症状稍重的,难受七天半个月,也能渐渐痊愈;而症状最重的……就像他的爱人一样躺在床上,像被拖入了永远没有尽头的梦魇。
在疾病面前,即使他有再多的钱,也束手无策。
唯一能做的,只有雇上最好的团队,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幻境,然后静静地等待审判到来的那一天。
他看着摆在床头属于他们两人的合照,终于在又一个实验失败的消息下崩溃了。
如果他能够找到解药就好了。
如果他能够找到解药就好了。
如果他能够找到解药就好了……
“神”看到了他,向他提出交易,他同意了。于是他来到了另一个牢笼。
属性数值、异能、财富、道具……就像执行一份企划,在达到最终谈判前需要加点筹码。风险越高,回报越大,为了缩短时间,他数次深入三恶道。
他从岌岌无名的新人成为了爬上了轮回的榜单,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拥有了自己的代号——“天玑”。
不再有人叫他的名字,“过去”在这里并不重要,它只对“过去”之人自己重要。
“时间”在这里也不重要,所以,当漫长的时间倾轧而下,他见到许多人遗失了自己重要的“过去”。
遗忘没有规律。一个认识人的告诉他,她是在一个从大逃杀副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出来的那个夜晚,躺在不夜城的大床房里,突然回首的时候发现自己忘了。
忘了自己来到轮回的过去,忘了为什么选择进入轮回,也忘了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在副本里取得胜利。
心里空落落的,躺着的床轻飘飘的,那一天,她发了整晚的呆。
“你不难过吗?”天玑问她。
她大笑,对他认真分析道:“情理上讲,我应该是难过的,但是我忘记了哈哈哈哈……”说着,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太抽象了太抽象了,好好笑。”
之后,他没有再看到她下副本。女人成了不夜城混吃等死的一员,而这座城市里,像她这样的还有很多。
有的闲的无聊,还转行开起了各种小店,有的则玩起了论坛直播。他们既是现实的“遗民”,又是轮回的“遗民”。
他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因为他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他忘记了。像所有人一样,同样是突然发现的。等发现的时候,只记得“忘记了”这件事情,却不记得忘记了什么。
他有些想笑,记起最重要的那个人,又压下嘴角,感到一股恐慌。
他没有带任何关于自己原世界的东西,为了防止记忆进一步流失,他打算找不夜城的商人定制,但看到规则后放弃了。
他拿起笔尝试描绘,一张接着一张。在一个又个夜晚,不知不觉间,已经累计了好几箱。
快了,很快了,再等等我……终于,他登顶了第一。
祭坛如期建成,他将在祭典上献出他累计至今所有的财富,只要“神明”一如传闻中的那样降临,他就可以第一时间许愿,给他的爱人带来健康。
但他失败了。
或许是因为他那只有67的气运,或许传闻本身就是虚假的,或许是举办的祭坛时间位置不对,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
他还需要等多久?再重来一次吗?天玑不知道。
玉衡的备用方案实行,找到一众人心心念念的天人道入口。这是另一则传闻中实现愿望的方法,通关天人道就可以实现愿望离开轮回。
他想,或许这也是一条路,只是依然希望渺茫。
呼吸变得困难,仿佛有人一点点抽走他周围的空气,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好像肩上多了一座大山。
究竟还要多久?画纸上,爱人问他。
他无法回答。
第一次进入禁闭室,他苍白着脸出来。
第二次进入禁闭室,他……
高楼下,当他靠在车身上怔愣时,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呀,这不是小天玑嘛~”标志性银灰发的男人四处打量,满是好奇,“原来小天玑的世界是这个模样。”
天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