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路上跟陈宪遇到,常常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陈宪就会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改往另一个方向。他说不上生气,只是觉得难过和无奈。那些说说笑笑的日子和无隙的打闹,好像都已是前朝旧事。
梧桐又绿了,桂花又要开了,而去年的芬芳,也已一去不复返。
当然,尽管两个人从此形同陌路,沈雨浓也从未担心过他会在外面乱说。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好朋友,陈宪的性格他还是知道的。豪爽义气,爱憎分明,称不上君子但也绝不是小人。他自己厌恶是一回事,出去说又是另一回事。乱嚼舌根这种事从来被他视为长舌妇的专利,自己这个大男人是不屑去做的。
近期末,大家都开始忙起来,也没谁注意到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分裂。李隽虽然对他还跟以前一样,但毕竟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跟他同样常见不着面。沈烟轻的课本来就紧,专业作业,各种社会调查,整天东奔西走的,加上六级,他也知道跟在他身边就是种打扰,于是自觉地找事情做,看看书,认真准备考试。
正是看似万物蛰伏的时节,偏偏似乎就要给人一个警醒,平地一声春雷炸。那天沈雨浓从许华那里听到消息,立刻往5栋跑,不出意料地在他寝室扑了个空。当时只有贾伟在,说沈烟轻没去自习,而是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那个神情,很有几分明白。
他在沈烟轻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贾伟,就是问不出那句话,最后呆呆地打了电话呼沈烟轻。等了一会都没回,又有点心急起来,再打一次,让call台小姐给他留言,又等了那么一会儿,还是没回音。贾伟要出门,他不好再继续呆着,只好跟着出去。
最近发生的事情多得让他脑子都有点乱了,茫茫然的毫无头绪,出了5栋也不知道想去哪儿,只好一个人在校园里瞎转。从西区三号楼旁边的小树丛,到东区的梅园对面,漫无目的地找。所经之处,惊起鸳鸯无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们未必还在学校里,也许已经出去了,在某个安静的所在。柳缨缨那种性子,十有八九是在大哭一场。也许还靠在他哥身上。只是为什么沈烟轻不回他的电话呢?让他现在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在中间晃荡得慌。
……他真的没多想,真的没有。
走在梅园往七号楼那条长长的斜坡上时,他一直在对自己说,别多想,他们俩不是那种关系,这不早就很清楚了吗?只是,现在让他很觉得是被排斥在某个特别的圈子外。那个圈子里,有他最亲近的人,而他却无法靠近。
然后,似乎就是自然而然地,似乎就是那么在脑中闪出的一道灿亮的闪电,在六号楼后的草地和小树林中间的石桌边上,稀薄的路灯下,他看到了那两个人。一种依偎的姿态。沈烟轻抱着柳缨缨,她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双肩抖动,看来果真在哭。他低侧着头也没说话,只是面上一片怔忪茫然。然后,又似乎是有了心电感应一样地抬起了头,不偏不倚地直直望了过来,仿佛一开始就知道他在那里,目光准确地落在他的脸上。
沈雨浓在他的目光下后退了一步,胸口霎时间像被塞得死死的,沉闷得透不过气来。一种失重感虚无地萦绕着他,等到他重新恢复知觉时,已经是快跑到了图书老馆。
汗湿重衫。
他从没见过沈烟轻那样的眼神,迷茫得犹如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他那个一向自信淡然的哥哥,为什么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样子?就像一堵一直让他依靠的墙壁,以为它能这样千年万年地坚不可摧下去,可是有这么一天,看到了裂缝,听到了石缝间的松动。
这样的觉察比眼睁睁看着墙壁倾塌下来,还要可怕。因为你仿佛看到了结果,却无法去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