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想太多了亦无殊,我不委屈”

反派不想从良 终欢 11473 字 2个月前

时间流转, 百年之后,在这漫天雷云之下,黑色高墙上, 翎卿再一次被人擅作主张抱在了怀里。

天地充斥着狂怒的雷蛇,将他们分割在世界之外。

入目是对方封得严实的雪白领口, 延伸出一截脖颈,翎卿静默无声地靠在他肩上,忽然伸手覆上他胸口。

咚、咚——

里面的东西隔着肋骨和皮肉撞着他的掌心, 一下一下, 沉稳有力,只是偶尔乱了节拍,显出几分韵律之外的失措。

灌满耳膜的雷声忽然远去了。

翎卿含糊地说:“吵。”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和聋子没有半分区别,他也没觉得亦无殊这种入定的状态能听到他说话, 只是自顾自贴紧了那块皮肉,小声抱怨, “你好吵啊。”

下一刻, 他耳朵便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捂住了。

就是暖得有些过头,好像皮肉都烧起来了似的。

神识放出就被天谴堙灭,翎卿索性转头去看, 发现拢着他脑袋一侧的手早已焦黑了, 静了一静。

他还是第一次见亦无殊受伤。

难得亦无殊伤成这样, 手还这样稳。

端听他的心跳和呼吸, 还以为这人在这吹风赏景,一揽秋色。

翎卿在他手下挣出一线, 从他肩上露了半只眼睛, 看到他微微扬起的线条流畅的下颌, 望着天边,竟然在笑?

亦无殊要笑不笑,看着百年前的自己忙忙碌碌。

翎卿在渡劫,他搁那拎着少年翎卿一缕发丝给他扎小辫。

仗着自己快死了,便开始胡作非为。

之前还惜命的很,这会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活不到第二日了,便开始挥霍起来,最后还要把人扒拉过来,毛手毛脚地抱进怀里。

分明是那么要紧的关头,半空中肉眼不可见的沙漏滑落到了底,眼看着自己生命走到了终点,却好似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他率先醒过来,枕着春光,凝视枕边人的睡颜。

百年前的劫雷和百年后的天谴第次平息。

只是没有散去,依旧笼罩在他们头顶,仿佛余怒未消。

神明不可无端杀戮凡人,凡人不可渎神,这是亦无殊亲自制定下的规则。真计较起来,翎卿并没有踩到那条线上,可他太嚣张了,天谴临头,他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一再挑衅,不罚不足以平息规则的愤怒。

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百年之内连遭两次雷劈,又是冰又是火,冷热交替着来,这堵黑墙但凡有点脾气,这会都该跳起来,指着他们鼻子骂了。

前世的画面逐渐走到了终点。

亦无殊的记忆结束了,但翎卿的记忆还没。

翎卿被压在他怀里,头发都没点着一根,淡淡道:“看够了没?”

亦无殊自己脑海中画面零碎,拼凑不出个前因后果,只得借机窥探翎卿的记忆。

翎卿也由着他看,大方兑现自己的承诺,可如今记忆看完了,他还想继续看下去,被翎卿戳穿,目光微微游移。

“还差一点。”

翎卿安静地看着他:“差了哪,你说,我告诉你。”

亦无殊身上烧焦的皮肉在逐渐愈合,半身狼狈,却风姿不减。

“我没见过陈最之,刚刚看了,你的记忆里也没有,所以他是在哪见过我?”

“你死了之后,”翎卿平淡地说,“有那些冰挡着,魔尊没能派人来捉我回去,我带着你离开了魔域,去当了杀手,他和我抢一单追杀令,没抢赢,输了不认账,想暗算我。”

亦无殊只听自己想听的,“嗯?一直带着我吗?”

“不然呢?把你剁了喂狗?”

“然后呢?”

翎卿望着自己仍旧覆在他胸口的手,“什么然后?”

“怎么又回去了?”

“被找到了,”翎卿没什么情绪,老魔尊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他逃离,意料之中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出去了也是杀人,在哪都没区别,就回来了。”

他不是没试着做过做别的活计,但他的体质太能惹祸了。

把脸遮得再严实也于事无补,总能招来各种奇奇怪怪的事端。

就连陈最之这样称得上无欲无求的,和他处了一夜,那双落拓不羁的眼里都开始染上混浊,望向亦无殊的眼神里,竟也带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恨。

那晚陈最之一步步靠近他时,杂草丛生的山洞中落针可闻。

他阖眼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恶欲在一棺之隔的地方肆意生长。

嫉妒,贪婪,色/欲……

那只手摸上棺材,耳边喧声大作。

——你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为你出生入死?

——我要活下去,谁死了都和我无关,我才不要为旁人出卖自己的命。

——美人再好,也不是我的。

……你为什么不是我的?

剑尖探进棺盖缝隙之中,挑着一点白色粉末。

翎卿两指夹着傀儡符,点燃了符咒,离开了那处荒野之中的洞穴。

他推开棺材盖,迈出来,靠坐在棺材边,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并无半分错漏。

寻常人脱离了魔窟,那是值得放两饼鞭炮庆祝的大喜事。

可这种事落到他身上,那真是……

他是魔,混入人群也成不了人。

天下之大,无处容身,说的就是他这样的情况。

他脾气又不好,旁人招惹他,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杀了。

怀着这样的心态,他就算有心,也根本不可能正常生活。

既然如此,还不如回魔域,在一堆畜牲里面,他还习惯些。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亦无殊说。

“是吗?”翎卿抚上他侧脸,纤白的手指在一块格外深的伤痕边点了点,“亦无殊,你破相了。”

亦无殊眸底深处积蓄着暗色,忽然见他莞尔一笑,“还跑吗?”

……

“还跑吗?”

阴森地牢内,颓美靡丽的美人被按着手腕压在地上,黑衣大片逶迤开,他抬起头,不见丝毫血色的素白面庞冰雪一般,红唇擒着笑意,轻轻地吐字:“跑啊。”

没入血肉的刀锋再下一寸,直直抵在骨头上,钝刀斩不断骨头,只抵着那块骨头一点点碾磨。

钝刀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