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卿不用看都能感受出那目光中的迟疑和挣扎, 宛若即将走进绝路的困兽。
厮磨过他的唇,就沿着下颌往下。
一如过去那样,把他从经年的苦恼中拉出来。
心中积蓄着无处发泄的东西都由此抛诸脑后, 却又有了新的、让他心神发颤的酣畅。
大抵是和喜欢的人在一次,曾经困囿他的东西也就成了他的掌中玩物, 皮肉被撕咬的疼抵不过升腾而起的愉悦。
翎卿不闪不避地受着,轻轻拂过他后背,指尖都在发烫。
粗暴的吻直到脖颈, 停下来。
下颌垫在他胸口, 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清淡檀香,又杂了他身上的味道,煽情得可怕,热气全兜在脖颈间,将那片皮肤都烫过, 蒙上一层淋漓水光。
翎卿原先还惊讶亦无殊也有这样强势不容人反抗的一面。
他一停,反而困惑地轻轻“嗯?”了声。
本意只想询问, 可鼻息里哼出的声音太过轻软, 更像是一声喟叹。
“怎么了?”他指尖按压着身上人的后颈,另一只手却摸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解决。
等价交换, 对方给出了诚意, 他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他不算是个有诚信的人, 亦无殊不信他也很正常。
“真以为我要吃吗?”
翎卿稍稍直起身子,不再全凭着栏杆支撑,被咬出了血色的唇充血湿润, 把那颗小珠子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笑意促狭。
他在那张重又恢复了素雪般静宁的脸上轻轻碰了碰,就不再碰他了,若有似无的气息慢慢移到唇边。
“亦无殊,继续啊,只是这样,可还不够让我害怕到退缩,远着呢。”
亦无殊不知道怎么继续。
他像是拥着一个火炉,却又柔软得多,火焰不会这样软,也不会这样香,湿热粘腻,充盈着让人头晕目眩的馥郁芬芳,像是开到极点、濒临腐烂的玫瑰,腥甜诱人。
让人不知不觉走进如梦似幻的陷阱之中,满目晕眩。
眼前生出大片花海,艳丽蔷薇拥挤在一处,恣意绽放着,妩媚动人,可下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一触摸到就被吸着陷入进去,不仅是身体,就连所思所想都被完全捕获,成了撞上蛛网的飞虫,再也无法脱身。
翎卿也不想让他脱身。
这个人就不准备放过他。
“继续,”翎卿把声音放得更轻了,将珠子拿远,“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亦无殊低下头继续亲他,听他鼻息间断断续续露出来的轻哼。
翎卿终于满意了,目光从眼前垂落的月白色发丝间望出去。
宁佛微身上还带着亦无殊的压制,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之前还愤怒得恨不得把亦无殊撕了,现在只心如死灰地坐在地上。
大概连身上的痛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怔怔地看着他们拥吻的画面。
怎么会这样?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翎卿不是……很讨厌亦无殊吗?
不合他心意的长相,不讨喜的性格,所有的一切都让翎卿那么厌烦。
本该是这样的啊……
他可是从翎卿对亦无殊的恨中生出的心魔……不……心魔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他成了芸芸众生之中最普通的一个人,和翎卿再也没有联系了。
可那份恨总是真的!
和翎卿目光相对时他眼珠动了动,重新被注入了活力似的,干枯的唇翕动了下。
不等他抓住机会再表露一下忠心,就见那被人抵在栏杆边肆意亲吻的人,眼中缓缓勾勒出笑,一手扶着亦无殊的后颈,任凭对方在他锁骨上放肆,一边抬起手。
是那颗黑色的小珠子。
他那两千多年前私自跑出去的心魔,自以为是地和一个凡人合作,想要救出他,现如今心魔回归。宁佛微都兴奋至此,何况真正的心魔呢?
如果说宁佛微想要侵占,那它就是离家多年的游子归家,回到了诞生它的人身边。
如此依赖,如此亲昵,乖顺地躺在他的手心中。
然而,等待他的却不是嘉奖,而是……毁灭。
是的,宁佛微已经意识到了他要做的事。
翎卿要毁了自己心魔。
不是视为软弱的耻辱恨不得消灭,也不是嫌弃它惹出的麻烦,而是去让亦无殊开心。
紫黑色的心脏仿佛察觉到了逼近而来的危险,无声而有力地跳动,丑陋得不像是世间该有的东西,衬得捏着它的那两根手指越发白皙秀美,连指尖都美得让人心颤。
然后,两指一合。
咔嚓——
细小的裂缝迸裂,毒蛇一样蜿蜒着遍布珠子。
“不……”宁佛微喉咙干涩,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咔嚓咔嚓——
指尖恣意碾压,裂纹越来越大,脆弱的珠子摇摇欲坠,里面的心脏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更用力地跳动起来,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翎卿轻轻一捻。
珠子在那两根手指间化作了齑粉。
两人耳边都响起了一声带着泣音的尖叫,满是疑惑和委屈,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这大概是宁佛微最后一次能从翎卿那里得到共感了。
他瘫坐在地上,周身筋骨全被抽了个干净似的,挤不出一点力气。
神的心魔赋予了他足以能毁天灭地的力量,可这力量随着心魔离体已经从他身上抽离出去。
现如今心魔被灭,他的□□也濒临溃散。
本就是靠着心魔维系生命到了今天,没了赖以为生的凭仗,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甚至都不能算是翎卿杀了他,毕竟他本来的寿数只有短短半年,多出来的命本就是翎卿给的,现如今只是断了这份供给。
生命流逝的滋味竟然是这样。
连脖子都沉重得抬不起来,身上的骨骼快速衰老,脊背弯曲,却仍旧执拗地向上看去。
翎卿坐在高台,眼睫微垂,与其说是求欢,环抱着身前的人。
明明身量不如亦无殊,却让人觉得他才是站在高处,掌控这一切的人。
这样荒谬纵欲的场景,不禁让人想起一个词,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