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吃晚饭的时间, 硬生生让两人厮混了过去,亦无殊惦记着翎卿就在中午吃了一顿,问他:“要不要再吃点?或者车上还有葡萄糖。”
出发前专门买了给翎卿备着的, 生怕他晕车或是又高反。
“我牙都刷完了,”翎卿困得不行, 跟在他后面,拿他当导航用,“算了, 下午在车上也吃了不少, 明天再说,睡了。”
“行。”
翎卿边走边看手机,不知不觉落后了几步。
四下没几个人,小卖铺门口悬挂的灯泡也被甩在身后,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格外显眼, 白的绿的色彩交织,是微信聊天页面。
翎卿看到手机上的新消息, 眼珠波澜不起, 有种玻璃般的无机质感。
[aslongasyouloveme]:你们今天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了吗?是不是快回去了,难得来一趟西藏,不去珠峰看看吗?
翎卿打字:[你在我手机里装定位软件?]
[我只是关心你, 你从小就没一个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怕你出事。]
翎卿嘲讽地掀了掀唇角, [上次监控,这次定位,你是想再被拷走一次吗?]
[——沈今安?]
沈今安直接发了条语音来, 变声期刚过的男生,声音华丽又阴柔, “如果是你亲自送我进去的话,那当然可以啊。”
下一条语音紧接而来。
他掩饰不住愉悦地说:“不过你恐怕不能这么做了,这点小错可关不了我多久,而且你和我合谋,现在我们就是共犯,我要是进去了,可不会忘了带你一起。”
翎卿久久没有回答。
冷风扑到他脸上,唇瓣却是截然相反的滚烫,冷水都消不下来肿,他张开唇缝,有冷风灌入进去,口腔内壁都是被反复舔舐过的麻痒,舌尖一阵阵麻木酸痛。
衣袂飞起,将里面的衬衣吹得鼓起,后腰的指痕若隐若现。
明明手里还拿着一个定时炸弹,但他脑海里却满是刚才和亦无殊接吻的画面。
就在十几分钟前。
手上的手机还在不断振动,显示有新消息传进来。
……跳梁小丑。翎卿眸中抑着厌烦。
沈今安等了好一会儿没得到答复,知道自己这话一定是惹了翎卿不快,他可不想在这时候和翎卿闹矛盾,又开始循循善诱。
“抱歉,但我不是威胁你,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呢?只是你需要钱和势力来对付那些人,我需要除掉这个多余的大哥,他死了,我们就是双赢,不是吗?”
他把语气放得更柔。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这次我们利益一致,你也愿意放下偏见和我合作,既然都做下决定了,就这一次,各取所需不好吗,不然你何必跑那么远呢?听说你还生病了,听得我心疼,要是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还是没有回应,好像是他在唱一场独角戏,唯一的看客还百般厌恶,即便他演得再深情款款也无一点用。
但这点厌恶现在已经伤不到他了,翎卿越厌烦,他越兴奋,因为翎卿最终还是得跟他捆在一起。
不是吗?
“那边那么多无人区,随便去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他不怀好意的话音渐渐消失,其中蕴含的恶意隔着千山万海扑面而来。
翎卿目光明灭,看着前方走远的背影,顺手把人拉黑,将手机熄灭了,拿在手里,加快了脚步。
“怎么走这么慢?”亦无殊问他。
“回了点消息。”翎卿把手机抛起来,又接住,目光移都没移一下,全然不管会不会掉在地上磕个稀碎,“明天去哪玩?”
“你想去哪?”亦无殊把他敞开的领口拉拢,“你这造型,是不怕冷吗?”
翎卿转头看着他的脸,“想去爬雪山。”
“就你,爬雪山?”亦无殊忍俊不禁,“你能把山脚爬过去吗?”
翎卿啪地接住手机,拿起来晃了晃,不怀好意道:“这不是还有你吗,爬不到了你背我。”
“那可有点难啊……”
两人一言我一语,踩着夜幕远去,地上的影子一高一低重叠,进帐篷前,翎卿回头,静静看了那影子很久,才弯下腰钻进去。
阴暗的卧室中,一应陈设简约却不简单,奢侈品logo低调奢华,早不是刚出生时廉价的出租屋,还有永远半死不活亮不起来的昏黄灯泡。
沈今安没有开灯,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再也没有回音的手机。
“真是愚蠢啊大哥,竟然相信翎卿。”他低低地笑出声,“那可是个薄情寡义到极点的……”
他双眼眯起,手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无声动唇,享受一般,缓缓说出了最后那个极具侮辱性的词汇。
他喜欢翎卿不假,但他已经不想把翎卿高高供起来了。
相反,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把这样的词汇被放在了眼高于顶的翎卿身上,他的心头涌上一阵说不出的快意。
翎卿就是过得太好了,就应该多过过苦日子,才知道他的可贵。
想起某些事,沈今安面容抽搐了下,阴狠笑着,慢条斯理低语道:
“不过也对,那可是送上门来的顶级美人,谁能拒绝呢?”
男人嘛,都是那么回事,见着个好看的就走不动路。他目下无尘的大哥不也是个男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不过亦无殊竟然一点也没怀疑……
沈今安越发嘲讽。
大概是觉得翎卿是因为伤心过度,不愿意留在家里面对那一帮豺狼虎豹,才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吧?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从小就认识翎卿了,喜欢了他多少年,明里暗里地表白,次数多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每年生日都没缺过礼物,永远是把翎卿的喜好翻来覆去地想,再精挑细选了送到他手边。就算后来回到了沈家,贺卡信件照片礼物也从没断过。
可翎卿呢?
告白信随手丢垃圾桶,当面告白,只得到了一个看垃圾似的嫌恶眼神,精挑细选的礼物也逃不过被丢在一边、和垃圾混作一团的命运,送出去的信更别提了,别说只言片语,估计翎卿都没拆开看过。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年,因为太过想念翎卿,在翎卿的学生公寓中装了摄像头,谁知被翎卿大哥当场发现,报警把他抓走,沈家花了大力气才把他保出来。
饶是这样,还是给他的档案留下了污点。
那个男人愤怒凶狠的双眼还历历在目,像是一头被伤到软肋的野狼,扬言谁要是伤害他弟弟,他就跟谁死磕到底。
那时翎卿就站在他身后,平静地看着他被抓走,任凭他母亲怎么竭力想要交涉,都不为所动,稚嫩的面容满是漠不关心。
唯独看到身边声嘶力竭咆哮的男人时,会流露出一丝无奈。
“哥,你声音小点。”
“我为什么要小?!我骂死那狗日的!”
多么兄弟情深啊,好像一个保护神,牢牢守在翎卿身边,阻挡住一切心怀不轨想要窥探翎卿的视线。
可结果呢?
他死了。
死在一场车祸里,毫无价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而他说要保护一辈子的弟弟,再也没了保护伞。
他爽得想发疯,连等第二天的机票都来不及,迫不及待开车去找翎卿,跪在他面前,颠三倒四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迫不及待捧上一颗心。
但他错了。
怪物毕竟是怪物,翎卿怎么会脆弱得承受不了想要逃避呢?他哥死了,他要让那些人全都付出代价。
亦无殊能为了报仇默默筹谋这么多年,但翎卿一天都等不了。
沈今安至今还在为自己当时的反应速度拍案叫绝。
翎卿不愿接受他没关系,只要他有所求……只要他有想要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