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黑风向外呼啸着。
风中的黑气化作风刃, 华药门的人接连被划伤臂膊脸颊。
三四声尖叫惊惶响起,几人被卷入了黑风,在其中惨叫都叫不出来了。
黑风越来越大, 连废墟中的那些房梁巨石都被一同卷起,在风中撕裂,扔向了四方。
“连天决门的都要拦我!”她在风中撕心裂肺, “连天决门都要拦我……这天底下第一仙门的天决门都要拦我!!”
“哈哈哈……连天决门都如此!这天底下,到底哪里还有诉苦之地!?”
她疯了一样笑着, 渐渐笑得声音沙哑。她身下慢慢被卷起漫天的风沙,眼看着要将她包裹起来。
钟隐月终于不再沉默。他在强风里扬起手, 一符攻去。
一道惊雷随着符咒逼向黑风中心。兔妖同样一甩利爪,地上立即飞升起一道土墙。
玄雷击中土墙,砰地炸成沙尘。
钟隐月二话不说,手中又三道雷咒飞出。
这三手雷咒却没攻向沙尘之中, 而是打在了两侧空地上。
兔妖一声惨叫,竟在一处被雷咒击中的空地上飞了出来。
“中了!”
温寒在后面喜道。
兔妖被惊雷炸得浑身焦黑, 身上还有玄色雷光滋滋作响。她按着自己的心口, 僵着身体,已经一动都动不了。
她咬着牙,竭力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恨恨地盯着钟隐月,眼眶里有血珠往下淌。
那是血泪。
钟隐月甩甩袖子, 朝她走了过去。
“我倒不是想要拦你。”他说, “你觉得不甘心,想报仇, 那随便你。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若要讨债, 便去找债主。”
兔妖冷笑:“云渡不是债主吗!”
“他当然是,”钟隐月说,“可是这个村子不是。”
“如何不是!”兔妖哑声喊,“我潜心修炼,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拜了师……却被山中弟子羞辱嘲讽,那云渡更是在我体中炼灵药,以让自己修为大涨!”
“我修了三百年……玉鸾!三百年!!”
“你们这些凡人……若有仙缘,若与你天决门有仙缘!只需等上十年,登山一试便可!”
“可我呢!我要三百年!!”
“我要三百年……同样的门槛,你十年便能去一试!可我单单是想要上那仙山一步,只这一步!我便要三百年,我们便要三百年!!可你们呢!我们如此竭尽全力,上了山,却还要上一把锁!仍然像个牲畜一样被你们这些人锁着!”
“这世道不公,便是人修对我不公!人修对我不公,凡人也难辞其咎!”她声嘶力竭,“我在报仇!”
“你哪里是在报仇!?”
白忍冬突然出言大喊。
钟隐月眸光往回瞥了瞥,并未回头。
白忍冬似乎忍无可忍了,声音同样歇斯底里:“害你的是那些华药门的,与这村子的人有何干系!”
“你为何将他们活活吃了,为何在一母亲面前生吞她女儿,还将骨头吐出来!?她至亲之人皆被你那般残暴地杀死在面前,你要她如何活下去!?”
“你若也是这般痛苦过来的,你为何不知无法活着有多痛!”白忍冬嘶喊,“你为何要做曾经让你最痛苦的事,你为何——”
“我为何不能做!”兔妖大叫,“这是你们欠我的!这是所有凡人欠我的!!”
“我三百年的年月,我花了三百年才走到华药门,华药门就这般对我!!”
“都还给我!”她大喊,“所有凡人的寿命,都该赔给我!!所——”
一道剑光。
兔妖的脖子上一寒,一道清晰的血口出现在其上。
一剑割喉,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的嘴角缓缓流淌出鲜血来。
她死死地盯着钟隐月。死前,她的眼睛里又漫上许多恨意。她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倒了下去,姿态歪曲地躺在了空地上。
空中的黑气当即少去大半。
天上,一轮寒钩渐渐显现出形状来。从残留黑气的缝隙间,寒冷的银光落在地上。
钟隐月收剑入鞘,回头看向华药门。
云渡长老惶恐地望着他,其他弟子在方才风停时也摔到地上,伤的伤昏的昏。
那些还醒着的都瑟缩着,眼神躲闪,连对视都不敢与他对视了。
钟隐月站在兔妖的尸身旁,一时也没做声,只是沉默地握着剑鞘盯着他们,眼神平静,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云渡长老扶着身后的断木站起来。
他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强撑着笑起来:“玉鸾长老真是好生威风,那这兔妖的尸身……”
“……你要拿?”
云渡长老脸上表情微僵,似乎也是觉得难以启齿。不过隔了须臾,他还是又点了点头。
钟隐月服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老头。
他都被活活气笑了:“云渡长老,钟某这辈子没见过您这么厚脸皮的。”
云渡长老赔着干笑:“玉鸾长老可不能轻信一只兔子瞎说啊。灵修地位卑贱,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不巧,我就喜欢听灵修说话。”钟隐月说,“兔妖尸身我会交给杀仙阁,今日之事也会上报。贵门的安苏女弟子之事,就交给能决断的人去决断吧。”
云渡长老又一次面色惨白起来。
“玉鸾长老!”他忙跑过来,给他当场跪下,立马哭得涕泪横流,“万万不可啊,玉鸾长老!这点事情,何必惊动杀仙阁!?”
杀仙阁是这原书中唯一能为修仙者定下杀罪与废罪的地方。
虽修仙者大多为正道之人,但其中难免有披着人皮的畜生。
唯一能为这些人定罪的,便是杀仙阁。
杀仙阁的人,能废去修仙者全部修为,赶回凡世,此为废罪;若是太严重,他们亦能为其定下杀罪,且会立下法阵,令其无法化作鬼修,只能去往生,重新投胎。
钟隐月冷然对云渡道:“若是云渡长老当真无罪,怕什么杀仙阁。”
说完这句,钟隐月抬脚就把他踹开了。
云渡已经吓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一被踹开,他又立刻爬起来,嗷嗷哭喊着要去扑钟隐月:“玉鸾长老!云渡已修行六百年了,六百年!你可知六百年是多长的年月,此事一经上报——啊!!”
云渡长老话到一半,突然惨叫。
钟隐月回头炸了他两个雷,一甩袖子,回身离开。
两道惊雷威力十足,云渡长老再不敢说话了。
钟隐月四下扫了一眼,原先那被华药门弟子拎着耳朵带来的兔子尸体已经消失不见,想来青隐是已经先一步回去棚子那边了。
临走前,钟隐月朝温寒挥挥手,吩咐他把兔妖带回到马车上。
温寒点头说好,背上那兔妖便一溜烟走了。
交代完一切,钟隐月看向沈怅雪。
沈怅雪不知道怎么了,又在愣神了。
他望着那兔妖倒下的地方——那里现在已经一片空空荡荡。
沈怅雪目光怔怔的,好似在想那兔子,又好似在看着别的什么。
钟隐月叫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叫回过神来。
“没事吗?”钟隐月问他,“叫了你好几声了。”
沈怅雪沉默片刻,低下眼帘,乖顺回答:“没什么。”
钟隐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