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内。
“我原以为这小子上了趟山就中了邪,性子变了,还让你先察看察看。谁知道,嗐!就是强行装的,怕不是想装得硬气些,好分家的时候跟咱讨价还价呢。可惜骨子里还是贱,还以为起码能撑个一日,谁知这便装不下去了,还不是乖乖洗碗去了,话都没敢吱一声!”曾浅浅边说边给芦橘剥皮,剥好后便递给了旁边的贺永兴。
贺永兴接过芦橘,没急着吃,他眼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何物。
曾浅浅已经吃起了新剥的,她用手肘捣了捣贺永兴,“依我看呐,分家的事,应当无大碍罢?要不明日就去寻里长来?”
贺永兴手里的芦橘汁水一直往下掉,他留意到后,才拿起来吃,“分家的事,容不得他来置喙。日后留村里的人是他,撕破脸皮,吃亏的终究只会是他,区区无能小辈罢了。”
他又道,“如无意外,明日你就让杰儿去张家村一趟。”
听丈夫如此回答,曾浅浅无比得意地咧开了嘴角。
然而顷刻间,房门外突然传来了贺杰痛苦的求救声,生生将她脸上的笑意抹得一干二净。
贺永兴夫妇二人慌忙夺门而出,循着声音赶了过去。
待他们到达柴房附近,便看见贺乙将贺杰摁倒在地上,膝盖狠狠抵着他的脊背,同时反拧着他的双臂,使他趴地上动弹不得。
贺杰颧骨有明显的淤青,一边的眉眼耷拉,瞧着都有些睁不开了。他后腿不断反踢着,但就是够不着贺乙,活像个倒壳王八,挣扎累了之后,便从无能狂怒转变为了苦苦求饶,“疼死了!!快放开我!……放开我吧,求你了……”
曾浅浅哪受得了这场面,往常她见着的皆是反过来的,是贺杰将贺乙压在地上狂揍,而非现下这样。她一声尖叫,就朝贺乙扑了过去,长长的手指甲刻意朝贺乙眼睛戳去。
贺乙固然不会傻在原地接下这招,只是一旦他要躲,便不得不松开贺杰。权衡之下,贺乙果断撤开了去,站离他们三尺远。
“你这丧良心杀千刀的臭下水玩意!哎哟,我的杰儿啊!!”曾浅浅还想去抓贺乙,谁知差点被地上的贺杰绊倒,好不容易站稳后,才矮下|身去将儿子扶起。
她那尖利的声音比贺杰的喊叫还要突兀,现下正当入夜,村里人多是准备闩门歇息了,但她这么一通喊,引得不少邻里都围了过来。
不知哪个偷听得太入迷,不小心将贺家大门给推开了,一行人便一步一挪地直往屋里去,最后装作要帮忙的样子直接现场看起了戏。
贺永兴正想吆曾浅浅作甚这么大声,想让邻里都听见吗,但没来得及开口,便瞧见好些邻里已然跑来了。他面容骤然扭成一团,不甘地将话吞回肚里。
贺杰被拉起来时,嘴上复又放起了狠话,但其实他越讲越心虚,也不敢再凑上去动手。只因方才贺乙提出单挑,他应了,却连人家衣角都没碰着,便被一拳撂地上压得死死的,一动不能动。他哪想到一向被自己摁着打的贺乙原来还有这样的身手,连瞄向贺乙的眼里都带上了三分惧意。
贺乙见众人似乎要替大伯一家子声讨自己,便道,“不过是切磋切磋罢了,平素堂弟比我下手狠,总是打得我鼻青脸肿的,我也没跟他计较。总不能我好不容易找回一次场子,就说我丧良心要害他吧?”
旁观的村民听了,倒觉着是这么一个理,而贺杰一时也狡辩不出来,毕竟以前揍完贺乙到处炫耀奚落的人就是他没错。
但曾浅浅从不是个讲理的人,只见她胡搅蛮缠道,“怎么有你这般胡说八道的?杰儿何时有打过你?有谁见着了?嘴皮子叭叭两下,你说是就是?!谁知是不是你自己得罪了哪个赖子,给人揍了,讹不到钱就赖杰儿头上!合着咱家养了你这么久,养了头白眼狼出来!诶,乡亲们,你们都瞧见了吧!他将杰儿打成这样,这总没得抵赖吧!”
其实他们来时贺乙已经松开了贺杰,是以他们并没有直接看到他揍人的画面,但方才贺乙自己承认了他打了贺杰,众人便也只能点点头。
曾浅浅勾唇一笑,然后瞥到贺杰脸上的伤,又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恨恨道,“你别以为你打了人能就这么善了,咱杰儿可是要当衙役的,要是报官了,到时你受的杖刑指不定还是杰儿施的呢!”
可她这话未免有些太不讲情面了,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说这不就后生闹着玩么,至于闹这么大嘛?
毕竟官府这种存在属实太可怕了,多少老百姓一辈子都未必会遇着一次,皆是能避则避。大家惧怕官府的人会怪罪下来,整村儿都得不了好,自然纷纷劝起了曾浅浅。
贺永兴也没想闹大,分家的事迫在眉睫,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真的逼得贺乙鱼死网破,只怕他打好的算盘得被整个砸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