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分家(上)

“怎么会是那人前来?”贺杰一时顾不上仍旧隐隐作痛的身体,急忙往东厢房跑去,推门便喊,“娘!”

“咋毛毛躁躁的,现下没郎中能给你看治,你还走这么急,你想心疼死你娘我是不?等下你不用到堂屋去了,好好在房里歇息。”曾浅浅嗔道。

贺杰气喘吁吁道:“不是不是,咳!娘,里长他找的分家主持,是舅老爷啊!”

“……你说什么?!”曾浅浅失声道。

另一边,待贺乙抵达堂屋时,他见贺永兴迎着里长坐到了侧桌,呈上了糙米茶汤。里长接过茶汤,徐徐吹着热气,眼睛望向跟他一同进屋的一位腰背佝偻的老人。

察觉到里长目光所落之处,贺永兴脸上霎时敛下了讪笑,可此人是里长请来的,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将那老人请到上首落座,随后也给他端上一碗热茶汤。

一旁的贺乙在见到老人样貌的瞬间,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个模糊印象,但相较之下,此人比印象中要年迈多了,头发花白,身形也缩小了许多。此人乃阿嬷的弟弟,他得唤一声舅老爷。

贺乙便上前对他和里长作揖问候,“舅老爷,里长,有失远迎。先前得里长帮助,小子返家后却一直忙于家中事务,未能抽出时间去看望您,实在惭愧,望里长见谅。”

“嗐哟,客气什么,哪天想来我家吃饭,来便是了。”里长摆摆手,捧茶饮下,“今日来是有正事,贺大啊,你妻儿呢?”

贺永兴正想回话,曾浅浅和贺杰便恰好一前一后急步前来堂屋,脸色都不咋好看,但还是跟里长打招呼,说上两句蜜话。

贺乙岂能看不出他们神色有异,但不好表现出好事的模样来,便依旧神色淡然地立在一旁。

舅老爷为曾浅浅同贺杰所彻底忽视,却没太在意,其视线一直跟随着贺乙,浑浊的眼眸里似有异光闪烁。

里长见人齐了,便让他们落座,然后进入正题。

“分家一事,因族长有事不得前来,今日便由你舅来主持,这应无异议吧?”里长朝贺永兴问道。

曾浅浅连忙暗地里狠掐了一下贺永兴,但贺永兴瞄了眼里长,没提出异议,只僵硬地点了点头。

害得曾浅浅险些要失态,面上使起劲来,显着有些狰狞。而坐她下首的贺杰也同样一脸恼恨,直瞪着舅老爷。

贺乙原想着他们找里长来,多半是要谈先前他打贺杰的事,可见到舅老爷也来了之后,他又隐隐觉着不太像。果不其然,此次他们为的不是那点小纠纷。阿嬷去了,大伯一家子图谋已久的分家一事,终究还是摆上了台面。

舅老爷让贺永兴将田契地契这些都拿出来,直截了当地开始算田产房产。

这些契书皆是经由官府立下的,是分家必须公示出来的,贺永兴没法拒绝,只能将相关文书尽皆拿出,摊在了桌上。

贺乙瞅了几张,发现上头写的文字他能看懂大部分,虽不知算什么字体,但这繁体与他见过的写法区别不大。可惜他只会读不会写,指不定之后可以去镇上淘些书和笔墨纸砚回来,参照着书练练字。

首先提及田契。贺家统共有二十八亩田地,其中十二亩水田,十六亩旱地。

按骞朝律法,男子生可分得六亩田地,死后朝廷收回四亩,只余两亩,而女子生仅分得两亩,死后尽数收回。生时所分的田地不得变卖,可租赁,死后余下的田地便归为祖田,可变卖。

贺乙的阿爷是黑户流民,靠着与阿嬷成亲才在舂子村落户,他出生时分配到的田地,在他成为流民之时便成了无归属。后来阿爷凭本事攒了四亩地,而阿嬷的两亩地即将被收回,因此贺家可供分配的祖田仅有四亩。

而偏偏就这四亩,被大伯挂在了镇上蒋举人名下,田赋是减免了,但在手续文书上,这四亩田已非贺家所属。

因而贺乙可分到的田地仅有他爹死后余下的两亩,以及本就独属于他的六亩田。

可即便如此,曾浅浅依然不满道:“那几块田他哪能就这么拿去了,棉花都种下去了,稻子都育秧了。这么多年都是归咱贺家打理的,贺乙想继续种也行,当是租给他的得了,收成季他给交半粮上来,租金便算抵了。”

贺乙都快给这目中无人的大伯娘逗笑了,幽幽地问了句:“我不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