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茨近来似乎变得不那么来去无踪了, 专挑着贺乙午时下田回来,坐在堂屋里等他。
贺乙知道雪茨是在等自己给他念话本,但前两日自己都在忙着给郑家房子砌墙, 没法念给他听, 到今日才寻着空档。
贺乙因夜里还会练读,是以此时吐字发音颇为流畅, 但左右还要教好学的雪茨个中语意,速度便还是慢了下来,近三刻钟,贺乙便讲累了。
他将笔纸递给雪茨, 让他随意磨墨练字,他便到桌子另一侧趴着歇了,仅偶尔给雪茨指点一下。
然而刚指点完,贺乙见雪茨低头写得认真, 无暇看自己, 没忍住肆然用目光描摹起雪茨那深邃的眼窝, 挺中带圆的鼻头,雨润桃花般的唇瓣、隽秀纤细的肩颈线条……
贺乙眼中不带多少欲望,更多的是揣摩, 探究自身的定力如何,斟酌自身究竟是因何而为对方所吸引。
察看半晌,看到神魂都要出窍了,却还是没有开窍。
不多时,扛着麻袋的张货郎找上门来了,雪茨先听见脚步声, 便朝门的方向望去,接着又偏回来瞅贺乙, 道:“有人来了。”
贺乙早已将冒犯的目光移开,他扮回寻常的斯文模样,点点头便往前门去了,“应当是米到了,我去取一下。”
门前朱色立柱旁,张货郎正支着膝在那儿气喘吁吁,话都说不上来。贺乙便候了会儿,再与其寒暄一二,付过货款,才扛起米袋往回走。
半石,近六十市斤,贺乙见张货郎搬得那样累,还以为会比前世的六十斤重上许多,但直到将米袋放进厨房用罐贮存起来,他全程无甚压力。比之张货郎不知从哪户人家家里运过来的路,贺乙往厨房扛的那段路固然近多了,但对方平素掮着那么重的货郎担走那么多路,应当不至于喘成那般。
贺乙细细回忆了下,察觉方才张货郎连汗都没流多少,却连连大喘气。兴许对方还真是故意演的,好让自己看看他送货上门有多辛苦。
“……”贺乙心下略略复杂,不过很快便抛诸脑后了。
该磨精米了。
舂子村里没有专门舂米的大碓臼,贺乙只能跟原身一样,用相较之下称得上袖珍的石臼来一点一点磨米。
贺乙初时不熟手,无意捣碎了不少糙米,可把他心疼的。之后他便放轻了手上的力度,可惜碾了片刻,磨出来的米却依然是碎的。
“是这米不好吗……”贺乙拣着糙米,走到厨房外在太阳底下仔细瞅了会儿,没看出来与自家前头吃的有何不同,米粒还挺饱满。
没辙,贺乙只能再舂试试。
大概是贺乙离开太久,还在堂屋练字的雪茨放下了毛笔,往贺乙所在的厨房寻了过来。
片刻后,贺乙便猝不及防地发现身侧乍然冒出了一颗毛毛糙糙的脑袋,心下一颤,侧眼望去,才见是雪茨来了。
真是无声无息,跟长肉垫的猫似的,听不见一丝半点的脚步声。
“这是在做什么?”雪茨问。
“舂米,要将糙米舂去外层的米糠,只留白芯。你要试试?”贺乙说罢便示范了一下如何舂米,因为他知道雪茨定然是要试上一试的。
果不其然,雪茨看完便立马拿过石杵,试着舂了起来。
毫不意外地,雪茨舂出来的米也多是碎的,零零落落置在臼底。
“嗯……不太行,为何做不到……”原身舂的那样?
不对,他想起来了,原身舂米时放的米量都挺多的,会不会是米量的问题?他因为怕失败会浪费粮食,因此之前皆是一点一点分开舂的,每回放的糙米并不多。
贺乙便改了米的斤两,一次放入三分一臼深的糙米,一起舂。